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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之内鸦雀无声,夏芳菲嗅到龙涎香的气息渐渐散了,才望着廖四娘的侧脸,不禁想,廖四娘进宫行骗还能全身而退,莫非是因为那位纨绔皇帝的缘故?亏得早先自己腹诽过他,如今瞧着,这皇帝心肠也不坏。可惜她好不容易面圣一回,却没看清皇帝形容,不然回家也能跟一直巴望她进宫侍奉天子的骆氏炫耀一二。
皇帝将廖四娘的纸人带走了,三司中人悉数明白对廖四娘要客气一些。
“敏郡王,您是不是也要带回府里拍?”梁内监试探地问。
“太后命令禁止巫蛊,甘某怎会明知故犯!如今就拍。”
怎会有这般睚眦必报的人?夏芳菲愕然了,换做是旁人,一准不屑做这事。
甘从汝再次从藤椅中挣扎着起身,抬起脚,令人将他脚上的靴子脱下,艰难地盘腿坐在毡毯上,为恐吓夏芳菲,便坐得离她近了一些。提着靴子才要拍下,就望见那纸人上写着一行簪花小楷,字字婉然若树、穆若清风,提着靴子的手一顿,当下不忍心拍下去。
“五郎,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萧玉娘只当甘从汝扯动了身上的伤口,便关切地问了一句。
甘从汝应了一声,当下伸手将纸人翻向另一面,望见另一面也是一行流畅瘦洁的簪花小楷,紧紧地攥着靴筒,暗骂夏芳菲刁钻奸猾。
鲜少有人还记得,撇去太后外甥这一层身份后,甘从汝还是有名的书法大家、开国良将之后。莫看他此时放浪形骸、无法无天,自幼所受家教,却是全长安城数一数二严苛的。寻常人家尚且知道不可随意毁损写着字的字纸,更何况是他。
此时面前摆着的黄纸小人,因那两行娟秀小字,俨然成了一幅雅意盎然的字帖。
三司并太后,甚至萧玉娘、秦少卿等人看惯了甘从汝多年来的任性放肆、目无王法,压根想不到他这与市井泼皮一样多年不曾写过字的人也会珍爱字纸,此时看甘从汝满面不忍地握着靴子对面前的娇俏黄纸小人无从下手,不禁想:莫非,今上对廖四娘情有独钟,敏郡王对那夏七娘,也是怜惜不已?
“五郎,不拍就罢了。”萧玉娘伤势尚未痊愈,扶着额头,只觉得夏芳菲虽瘦削了一些,但双目清亮甚是惹人怜爱,甘从汝一时动心也不为过。
“殿下,不拍也无妨,怜香惜玉,乃是人之常情。”刑部尚书道。
“殿下心胸宽广,不是睚眦必报的人,此时放夏七娘一马也无妨。”秦少卿咳嗽一声,虽夏刺史的状纸太过出人意料,但夏芳菲懂得舍生取义也懂得自力更生,颇有些惹人怜爱的地方,甘从汝情难自禁,也在情理之中。
慕青县主沉着脸,紧紧地盯着甘从汝手上的靴子。
夏芳菲听见怜香惜玉、心胸宽广等话,不禁连连冷笑,茫然地转头看着甘从汝,见他满脸为难,很是摸不着头脑,须臾见他将纸人翻来翻去,因着十几年的家教,登时想起自己为等手脚慢一些的廖四娘便在纸人两面上写了字,又想那狗不拍小人,这事就敷衍不过去。于是又拿着黄纸草草剪了一剪,潦草地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掷到甘从汝面前,掷过之后,又懊悔不已,心想这狗哪里像是夏刺史那样爱惜字纸的人,自己这回又枉做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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