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歪读读

第29章（第1页）

对方总算用篦子梳顺了发丝，边系外袍边道：“人类最常用的报恩方式似乎是以身相许啊，你都许过了，叶某就不奢求别的了。”不知他是戏谑还是宽慰，抑或二者兼有。蓝河说不过他，只得怨怨道：“……不用你管！”

送叶修出了府，他回到房里，有些百无聊赖。在十区时会里总有忙不完的事，调停私斗，采集材料，当时只觉得让人头疼，现在骤然清闲了反而开始想念。

他的视线在室内挪移，瞟到案上的纸笔，便打算写封信给蓝溪阁众人。叶修昨日说他发了信告诉他们自己平安，但想必他们对叶修心存芥蒂，未必全盘相信。于是他写信说自己确实无碍，除了尚未适应水底的坏境外一切都好。

他再往下写就开始犹豫，笔尖顿了顿，笺上生出一朵墨色的梅。叹息了一声，他还是坚持写道，据他所见君莫笑并没有倒行逆施，反而两次救了他，自己已无法再将剑锋指向他。

他将信笺折好正要封蜡，却又忽地想起什么，提笔补充了一句：除此之外，若有任何能为蓝溪阁效劳的他都愿意赴汤蹈火。

托人寄出信后还不到午时，他闲庭信步了半天，和院里的金鱼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耐不住好奇心，趁无人注意进了书房。反正叶修说了叫他自便，都是成了亲的人，还在乎这个不成？

来不及反思他怎么毫无芥蒂地接受了现实，反而把成亲当作好事起来，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书房里实在是太乱了：案上堆着尺余高的书卷，柜里的书册也歪七扭八，横、竖、斜着放的都有，或是大敞四开地展开，或是欲说还休地折了页角，一派众物腾怨的景象。

他走到案边，堆在重峦叠嶂似的书山最上方的，是一本再常见不过的诗三百。即使蓝河并非书香门第，里面的也大多耳熟能详。展开的那页上的诗他也能倒背如流：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道路两旁的桃枝缀满红妆，秾艳斑斓。迎亲队伍的朱弦玉磬一路乐声喧阗，花轿中的细微哭声虽有不舍，却带着对未来由衷的期盼与祝祷。

叶修在成亲前……在读这首诗么？蓝河的心绪微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与桃树一样抽枝发芽。

他又翻了翻其他的书卷，叶修似乎对人类文化兴趣很大，不仅是诗词，他还看了许多专业性质的，例如伤寒杂病论和水经，这些蓝河一看就觉得头疼的书。他小心地把上一本书的位置复原，再读下本，一直翻到了最底层。

是本花卉的画册。水底生长的花木与陆上全然不同，叶修想必无法对“灼灼其华，其叶蓁蓁”像他一样产生通感，所以要借助画册。

原来冷血、无道德感、杀戮为性的龙族，也会静心地揣摩诗章。虽然误会颇深，蓝河却是真切地透过他无动于衷的皮相，看到对方骨子里的浪漫因子。

他读诗时是什么样的？蓝河把指尖按在诗篇上，对方的指尖想必也是这样一寸寸划过墨字，这样他与叶修的温度就能在书页上重合交织……叶修清冷的眸会被云后霞光般柔和的花海染上一丝温情，还是依然着保持疏离的琥珀色？

他琥珀色的双眸，渡气时倒映出自己的双眸……

偏离正轨的思绪搅得他心烦意乱，蓝河啪地一声合上了诗三百。那本花卉图谱或许是路边小贩的作品，八成还是个落魄画家。他笔法颓唐，写意多于写实，且夹带了不少以他之眼观万物而染上的“我之色彩”：只见桃树花枝虬曲，花朵残败，满地落红狼藉。

“……”蓝河沉默半晌，叶修是靠这本画册理解的桃夭一诗？那还真难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