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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面突然念叨闻人氏,那些读书人则因为君小醉一句满城风雨近重阳,对君小醉刮目相看,心说这位虽然是庠生而已,却居然有这等急才,那郑国蕃也不过县学庠生,我等这些人,有那拿朝廷禄米的禀生,却一个这等急才也无,更没有郑国蕃那等写出足可流传后世的诗词的本事……
所以,这些读书人有点儿尴尬。明朝读书人绝不像后世一些砖家所说只要会八股就完全Ok的,要晓得,诗言志,本就是儒家大道,明朝虽然只考经义,但是,连红楼梦里头的小丫鬟都会写诗的,你读书人不会写诗,岂不是笑掉大牙。
你要不会作诗,考中功名以后,怎么跟同事们唱酬?譬如你中进士被放了一县县令,你的同年们就来庆贺,叫了几个名妓喝花酒,这时候喝花酒可没有什么[摇色子][老虎杠子鸡]之类,你一个文人聚会,又一帮名妓,好意思划拳玩[哥两好啊][八匹马啊]么?自然是你做一句诗,我接一句诗,若韵不对,还得罚酒。不会作诗,你怎么混?
半响,才有三十岁左右的天津卫禀生楚云诺笑着道:“我曾听李贽李卓吾先生说[当代无文字,闾巷有真诗]又说[诗何必古选,文何必先秦],咱们只道在卫学里头学的都是我名教根基,却不想,连个应景的本事都不够,真是见笑了,我这个禀生,实实是……”说到这儿,就摇了摇头,说:“惭愧惭愧。”
他这番坦承自愧不如,倒显得有肚量,又看着乖官腰间的村正说:“看贤兄腰悬宝剑,莫非是要游学不成?”一句话,就把话题给岔开了,免得大伙儿尴尬。
乖官赶紧拱手,“正是,南方文风鼎盛,小弟甚是向往,家中老管家又是当年戚少保剿倭寇时候召的义乌兵,二十年不曾还乡,我这书童……”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伺候的大头,“名字都起名为思南,故此拟往南方,也算开阔眼界。”
他又把单赤霞思念家乡的路数拿出来顶缸了。
“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那位楚云诺拱手道:“贤兄好大胸襟,惭愧,我素有此心,却十年不成一行,一来南方文风鼎盛,二来……”他脸上红了红,嘿嘿干笑了两声,又说了一句,“二来,这南方文风鼎盛。”
这话听起来有点儿怪,但在场的众人却全都明白,包括乖官。
这其实就是说,去南方游学,到那边怕比不过南方读书人,再则,北方士子考试用的题目都跟南方不一样,若是南方士子要[优]才能取中进士的话,北方士子只需要[良]就能取了。
这实际上就是后世的高考地域加分,你南方高考大省江苏浙江的考生要进北大清华,得考620分,那么北京当地的考北大清华只需要520分。
所以,这些士子们不肯去游学也是有缘故的,人家郑国蕃去南方游学,那是人家有底气,十二岁进学,十三岁作木兰辞扬名天下,相信到南方文风鼎盛之地也能混得好,但这些天津卫学学生们,连成绩最好拿朝廷禄米的禀生也没那个自信去南方跟南方士子们比拼一下。事实上,天津卫从靖难开始开埠以来,一两百年下来,也不过出了十个都不到的进士,如此扼守京畿的水陆要冲之地,人口比南方一个州府还多,但中进士的人数恐怕还不抵随便南方一个县。
这种境况之下,天津的士子有底气才怪了。
实际上,一说到南方士子,北方士子们自然而然就会抱成一团,因为南北文风差异的确很大,所以,说到这个,大伙儿倒是立刻就把刚才那点儿小小尴尬抛到脑后去了。
那个君小醉也晓得自己抢了风头似乎有些不妥,赶紧笑着在众人中穿针引线,把话题给串联起来,一时间院内笑声不断,旁边两个客房内住的客人都是外来客商,看一群穿着儒衫的读书人在院子里面应酬,连脚步声都放轻了不少,就怕惹着这些读书人,要知道,在大明朝,尤其是明朝后期,读书人的势力极为可怕,你惹了一个,能蹦出来一群。
这房间内郑连城郑老爹听见外面声音,满脸高兴的神色,哎呀!我郑家振兴有望啊!列祖列宗在上,千万要保佑乖官。
这时候单思南让伙计取了好水烹了好茶,请这些相公们到房内用茶,举止言辞也毫无失礼之处,这些相公们也不吝啬夸奖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果然家学渊源、家教有方这些词也不要钱的,却想不到这个梳着双角的童子看着规矩,那是因为大头觉得自家少爷跟这些读书相公们说话自己不好落了少爷的面子,要是换了段府那种健妇健仆,他说不准上去一脚就踢翻两个。
“诸位夸奖了,我这个书童其实自幼好武,全非诸位贤兄夸奖的那般。”乖官赶紧先把单思南的底细给掀出来,要知道这时候文人酬唱有时候也会让身边书童之类唱答两句的,譬如红楼梦里头小姐们玩诗词接龙,也会让丫鬟们来两句。别到时候让大头来两句,大头冒两句[远看宝塔黑乎乎,上面细来下面粗]那就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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