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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冈恨得用力跺脚道:“此刻紧要关头,顾不得许多。”谁知他和江氏两个,早已半身浸在水内,刚才发极跺脚的当口,早又激动水势冲了过去,险些儿把那高高在上,站立凳上的一位老人,震得跌入水去。
此时江氏也知事已危迫,不能再缓,只好两脚三步,在那水中走到她太公跟前,驮着上楼。星冈、王氏、郭氏三个,也已拖泥带水的跟了上来。
竟希就在江氏房里坐定,一面正想去换湿裤,一面又去问着郭氏道:“你们大伯,本不在家,你的男人,怎么不见?”郭氏赶忙答道:“他去替太公买办菜蔬,怕是被水所阻,不能回来。”
竟希连把额头皮皱上几皱,不答这话,且把换裤的事情似已忘记,忙去推窗朝外一望:猛见一座白阳坪全村,竟会成了白洋洋的一片汪洋,不但人畜什物,漂满水面,而且一个个的浪头打来,和那人坠水中,噗咚噗咚呼救的一派惨声,闹成一片。不禁激励他的慈善心肠,疾忙回头将手向着大家乱挥道:“快快同我出去救人,快快同我出去救人。”
星冈本知乃父素存人饥我饥,人溺我溺的心理,不敢阻止,只好婉劝道:“父亲怎能禁此风浪,我们大家出去也是一样。”竟希听说,大不服老,连连双手握了拳头,向空击着,跟着用劲喷开他那长髯,厉声的说道:“此刻就有老虎在前,我能几拳把他打死,何况救人。”
江氏接嘴道:“太公常在田里车水,懂得水性,公公不必阻拦。”
王氏、郭氏也来岔嘴说道:“我家现成有只载粪船只。快快坐了出去。”
竟希听说方才大喜,马上同了大家下楼,就在后门上船,江氏立在船头撑篙,直向大水之中,射箭似的冲去。忽见竹亭、骥云兄弟两个,不知如何碰在一起,也坐一只小船,急急忙忙的摇了回来。
竹亭一见全家都在船上,不觉大吓一跳,忙问江氏道:“你们一起逃出,难道我家已被大水冲坍不成。”
江氏慌忙简单的告知一切。竟希即命两孙一同前去救人。
话犹未说完,突见一具尸身氽过船边,竟希正想自己俯身船外去救,亏得江氏自幼即知水性,又有几斛蛮力,她比竟希抢在先头,早将那尸拖上船头。星冈忙摸尸身胸际,尚有一点温气,急用手术,将他救活。
不料一连来了几个巨浪,竟将曾氏两船卷入浪中,立即船身朝天,人身落水。幸亏除了星冈一人,素在行医,未知水性外,其余的老少男女,常在小河担水,田里车水,统统懂点水性;对于全村地势,何处高岸,何处水坑,又极熟悉,尚没甚么危险。竟希站在水中,首先倡议,索性就在水中救人。大家自然赞同,连那星冈,也在水中爬起跌倒发号施令,指挥儿媳各处救人。
那天恰是端节,日子还长,可以从容办事。又亏县官李公会鉴,得信较早,率领大队人马,多数船只,赶来救灾。竹亭因与李公曾经见过几面,连忙赶去,趁此大上条陈。李公知道曾氏是份良善人家,又见一班女眷都能如此仗义,忙请竟希同着女眷,到他官船之中休歇。竟希因见官府到临,有了主持人物,料定他的小辈,也已乏力,只好答应。
哪知王氏婆媳三个,因为单衣薄裳,浸在水中半天,弄得纤细毕露,难以见人,情愿坐了自家粪船,先行回家。星冈也说应该先行回去。只有竹亭一个,却在嘴上叽咕,怪着她们婆媳几个到底妇流,不识县官的抬举。王氏婆媳三个,明明听见,不及辩白,径自坐船回家。
及至夜半,水始退净,大家方去收拾什物,整理器具,打扫水渍,一直闹到天亮,竟希祖孙父子四人,方才回转。竟希不问家中有无损失,又命竹亭出去募捐施赈,星冈出去挨家看病。后来救活数个人命,因此得了善人曾家之号。又过月余,已是三伏。有天晚上,王氏因见翁夫儿子,都已出去乘凉,方在房内洗上一个好澡,洗完之后,便叫江氏进房,帮同抬出澡盆,去到天井倾水。江氏抬着前面,王氏抬着后面,江氏只好倒退着抬出王氏卧房。刚刚走到天井,一眼瞥见那株虬藤,陡然变成一条腰粗十围,身长数丈,全身鳞甲的大蟒,直从屋檐之上,挂将下来,似在阶上俯首吃水。只把江氏吓得顿时心胆俱碎,砰的一声,丢去手上澡盆,拖了她的婆婆,就向大门外面飞逃。
王氏未曾瞧见那蟒,自然不知就里,一边被她媳妇拖着奔跑,一边还在上气不接下气的问着媳妇:如此慌张,究竟何事。江氏此时那有胆子答话,忙向门外跑去,不防对面恰巧走来一人,正和江氏撞了一个满怀。
江氏一见那人,正是她的丈夫竹亭,连忙低声说道:“那株虬藤,真个变成了一条大蟒,你快不要进去。”竹亭性子素刚,不及答话,早已一脚奔入里面,仔细一看,何曾有条大蟒,只有那株虬藤,映着月光,正在那儿随风飘荡,且有一股清香之气,送到鼻边,正待唤进母亲妻子,江氏因不放心,早已蹑足蹑手悄悄的追踪跟入,躲在竹亭背后,偷眼一看,那蟒忽又不见,忙去扶进婆婆。尚未立定,竹亭已在向江氏发话道:“你在见鬼吧。何处有条蟒蛇。下次切切不可再像这样的造言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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