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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道台持信去后,藩司笑问左宗棠道:“彭大人这般铁面无私,为何从前不去到皖抚之任?”
左宗棠也笑着答道:“雪琴当时何尝没有到任,不过他仅到了一天之任,就闹一个小小岔子,他也自知不宜做地方官,因此求着曾文正替他奏请开缺,所以大家还当他没有到任。”臬司接口道:“老帅说彭大人只到了一天的任,不知究出甚么岔子。”
左宗棠见问,话未开口,先就笑了起来。
藩臬两司又一同说道:“司里等那时候,可巧服宫边省,又因军兴时代,道路梗塞,腹地之事,以致不甚了了,老帅未言先笑,大概彭大人所做之事,一定有些风趣吧。”
左宗棠颔首道:“此事确极有趣,雪琴为人,他的心直口快,勇往有为,本是他的好处,不过有时稍稍过分一点,若一凑巧起见,便会闹出笑话。当时雪琴奉到署理皖抚的那道上谕,因他正在安庆安排水师,那位曾贞干廉访,急又望他前去办理善后,一力撺掇他立即接印,他也以为去做抚台,只要尽心王事,便不怎么。不料第一天出衙拈香,坐在轿内瞧见满街之上,还有长毛的告示贴着,回衙之后,便传首府进见,教他命人赶紧撕去。”
臬司听到这句,笑着接口问道:“司里此刻忽然记起,那时安庆首府,不是那位绰号叫鱼肚白的徐荩臣太守么?”左宗棠听说,复又呵呵大笑起来道:“正是此人。”说着,又问臬司道:“这样么,老兄一定知道这位徐太守的来历了。”
臬司答称道:“司里只知道徐太守叫做这个绰号,却不知道得这绰号的来由。”
左宗棠又点点有道:“兄弟倒知道的,这位徐太守,本是举人出身,他在前去赴那鹿鸣宴的时候,不知怎么一来,饮酒过多,竟在大堂之上,仰面朝天的跌倒地上,急切之间,不能立即爬起,那班同年,于是替他取此绰号。及他做了安庆首府,往往因酒滋事,他的一班属员,背后很有闲话。
“雪琴既是教他命人撕去那些告示,本来是桩极小的事情。哪知雪琴做事,最是认真,一到晚上,竟去亲自覆看,因见大街之上,虽然业已撕去,小巷里头,依旧统统贴着。这一气还当了得,马上奔回衙门,连夜再传那位鱼肚白徐守,骂他敷衍公事,如何可作首府,一边骂着,一边竟向徐守挥拳击去。“当时徐守虽然不能还手,可是出衙之后,就去哭诉藩司。可巧遇见那位藩司,照他资格,本可坐升抚台,正在怪着雪琴抢了他的应升之缺,一时无可出气,一见徐守前去哭诉,说是堂堂一位巡抚部院,怎么可以出手打人,又说士可杀不可辱,上司对于下属,只可奏参,不可随便打人,于是请到臬台、首道等人,会议之下,第二天大家不上抚台衙门。
“雪琴起初尚未知道,及据文武巡捕禀知此事,方才深悔自己有些鲁莽。他一想这种地方官,确与他那性情不相宜,所以一面先命藩司护院,一面奏请开缺。所以曾文正替他代奏,有那彭某历办水帅事宜,若令登陆,未免用违其长之语,朝廷据奏,也就准了。”
左宗棠说到此地,又朝藩臬两司笑上一笑道:“那位徐守,后来也曾带兵,去打捻匪,一天打上一个大大败仗,几至全军覆没,生怕朝廷治罪,一脚跳入河中淹死。据说他死的时候,尸首仰面的浮在水面,却有多数白腹大鱼,拥着他的尸首,未致氽入大海。当时人民,很是迷信,说他乃是鱼王转世,于是他那鱼肚白之名,居然流芳千古的了。”
藩司听完笑答道:“此事不过一时凑巧,断无鱼能拥尸之理,现在司里竭力主张破除迷信,将来还要请老帅通饬三省人员才好。”
左宗棠击节大赞道:“方伯破除迷信,办得极是,兄弟一准通饬他们。”
臬司也笑着对藩司说道:“这位徐太守的鱼肚白三字,倒是施观察所说的那个鹤顶红,好副对子。”
左宗棠这天讲得异常高兴,一听臬司在说对子,他又提起儿童时代的事情道:“说起对子,兄弟七岁的那年上,塾中先生,就出这个鱼肚白给我们去对,当时我即以鹤顶红对之,我那仲兄景乔,对的是燕尾青。塾中先生当时就说我这个人,一定能够飞黄腾达,仲兄景乔,顶多一个解元而已。”左宗棠说着,忽又笑了起来道:“兄弟此时,业已拜相侯,总算可称飞黄腾达的了,仲兄景乔,果仅一第了事。”
两司因为坐谈已久,赶紧敷衍了左宗棠几句,即行告辞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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