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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云天彪,自从去年七月,会合正一乡勇攻清真山,诱败梁山之后,料此后攻清真山,梁山必不敢来援,便于十月、十二月接连两次攻击清真,梁山果不敢发救兵。那马元因梁山无救,十分危惧,幸喜天彪把兵退了,方能兢兢自保。云天彪于本年春初,日日操演人马,整顿军伍。这一日正在署内饮酒观书,云龙侍立,忽见庭前树梢长风飒飒而来,不移时,大风怒号,刮得枝条柯叶,尽行西向。天彪停杯仰观道:“东风至也。”回顾云龙道:“那年你说火攻清真山之法,今番却用得着了。”云龙大喜,道:“今番东风,防有大雨,宜火速兴兵为妙。”天彪道:“正是。”便传令克日兴师。傅玉、风会、云龙、欧阳寿通、闻达、李成、胡琼,都随了天彪,统领一万二千人马,浩浩荡荡,直向清真山进发。一面檄调归化三庄哈兰生、哈芸生、沙志仁、冕以信,率领乡勇,同来助战。一路东风浩大,天日晴明。不日到了清真山,云龙禀道:“连日东风,恐贼人东山先有准备,我等宜潜师进攻。”天彪道:“何用潜师!”便传令大小三军一齐直攻玄武关。这番不比从前,众军轮流攻打,端的十分紧急。那马元与众头领,策众死命守住,足足攻了一日,相持不下。
至晚,天彪收兵回营。安排晚餐毕,天彪传点升帐,聚集众将,命云龙、欧阳寿通带五百名军士,十万枝火箭,到东山放火;命沙志仁、冕以信领五百乡勇,多携带鼓角,去助云龙呐喊扬威,不必定求攻破,只要引得贼兵去救,有逃来的,非捉即杀,便算功劳;命傅玉、哈芸生预备木驴地雷,只看守关贼兵乱动,便去攻关;命风会、哈兰生带领步兵埋伏,只待关破,便冲杀入去。分派已定,天彪领闻达、李成、胡琼,大兵都退后伏了,只扎空营,让贼兵来探。
却说马元同周兴、皇甫雄见天彪利害,紧守玄武关,教来永儿、赫连进明把守东山路口,一面飞报梁山求救。当夜五更天,望见东山火起,飞报有官兵杀来,顺风放火,掌管礧木滚石的孩儿们都把守不住。马元大惊,对周兴等道:“天彪见玄武关攻不破,移兵去攻我东山路口。那里虽有永儿、进明两位兄弟把守,恐官兵势大,我等快去救他。”周兴道:“我等都去,恐他这里来攻关口。”马元便差人打深天彪,果是个空营,里面都虚张灯火。马元道:“这厮果然去偷我东山路口了。”忙同周兴、皇甫雄带领大半喽啰杀奔东山去,只留一小半人守关。那时彤云密布,狂风大起,望那东山,火势蒸天价通红。
傅玉、哈芸生望见关上人少,急驾木驴直冲关下。每一木驴内,只藏掘子军二十名,地雷兵二十名。点齐火把,一声呐喊,将木驴推到城根。傅玉、哈芸生身披软铠,手提鹰嘴斧,各在木驴内亲身率领士卒,一齐动手。关上贼兵忙来救护。后面云天彪领闻达、李成、胡琼大兵拥到、令鸟枪兵雨点价的望上打。关上贼兵站脚不住;忙飞报马元,一面用防牌挡抵鸟枪,将千斤石推下。傅玉、哈芸生早已将地雷栽好,撤回木驴。没多时,地雷轰发,好一似地裂山崩,那关上敌楼女墙,夹着贼兵的尸骸,连排价倒下来。风会、哈兰生见地雷得胜,便领步兵杀入关来。天已大亮,天彪大驱兵马拥进。马元闻知玄武关有失,大惊,位转身来救,正遇官兵,两下混战。风会回阵上马。贼兵奔走辛苦,怎敌官军勇猛,周兴措手不及,被哈兰生一铜人打得头颅粉碎,死于马下。贼兵大败,官军乘势掩杀。风会冲锋冒险,追杀贼兵。马元、皇甫雄退入松门关。
风会勇猛,只顾追去,不防山田里镇山炮横打出来,一声响亮,前队官兵有二百多人中炮,尸骸平地扫去,炮子从风会马头上飞过。风会大惊,忙收住人马。后面天彪、傅玉等都到,风会诉说如此,天彪道:“这厮巢穴,本不易捣。今已得了他的玄武关,险要已据大半,且就此安营下寨,再作计较。”风会道:“乘这厮喘息未定,待我带部兵去搜山,这里一面夺他松门关。”闻达、李成、胡琼听了,都精神奋发,一齐愿往,请令定夺。天彪依了,便命傅玉同哈氏弟兄助风会去搜山,将四山炮兵尽行杀散,闻达、李成、胡琼便统大兵抢关。欧阳寿通、冕以信领得胜兵回营,欧阳寿通禀道:“贼人东山树木尽皆烧毁,大公子望见贼兵已乱,便与沙志仁奋勇杀入。沙志仁将赫连进明刺死,小将斩得来永儿,冕以信力杀百余人。现大公子偕沙志仁领兵一半,直攻贼入东关,特遣小将等来请令。”天彪大喜,即命欧阳寿通、冕以信领生力军官兵、乡勇各五百名前去。
马元、皇甫雄十分震惧,看看天色,只见油云密布,微雨东来。马元满望大雨降下,官兵厮杀不得,庶可迁延以待救兵,谁知是日只微雨数阵,地皮都不能温。马元急极,与皇甫雄勉力支持。大彪见官兵攻关不能取胜,传谕众军,权且将息,等待次日复攻。接连攻了两日,马元已接得告急人的转信。以为梁山救兵,不日就到。又勉持了四日,马元对皇甫雄道:“看来梁山救兵又不到矣,不料宋公明如此不仁不义。前番不来,犹推路远,今近在蒙阴,犹不肯来救,不知出自何意。”皇甫雄道:“可知是哩,我们并没有怎么得罪他!”马元道:“我看此地,断难支持。云天彪智勇双全,手下一无弱将。我们六人已经失了四个,如何抵敌得住?依我愚见,不如竟献了此山,我二人投诚王国,亦是正理,贤弟意下何如?”皇甫雄道:“小弟亦作此想,但不知云天彪肯否准降。”马元道:“那事容易,我先修下一封降书送去。他如允准,不必说了;如果不允,再作计较。”二人商议已定,即刻写了书札。差人送至云天彪营内。
云天彪正与诸将商议攻取之策,忽接到马元来信,拆开看时,方知马元献地投降,便与众将议定,将马元文书批准发回。马元、皇甫雄接阅大喜,当日就命众喽啰弃寨下山。众人也因杀伐太重,皆愿投降。一行大众都到云天彪营外,营门将校领马元、皇甫雄入营进见。天彪排齐仪仗,升帐接见。二人跪下叩首,天彪吩咐左右,扶起赐坐。二人自陈罪状,天彪慰谕劝导。二人涕泣沾襟,自恨投诚太迟,天彪就命留在帐下听用。马元、皇甫雄见天彪如此宽洪度量,各各自喜,相见了各位将官。夭彪安插了降兵,犒赏三军,大开筵宴,众将皆大喜。天彪道:“近闻宋江占据新莱二县,其志不小,幸赖众将之力,收得清真,断其要路。此山必不可虚弃,我意就于此山屯扎重兵,设将镇守,一面探贼人行止,以图恢复二县。请将军以为何如?”众将皆佩服。天彪遂将收降清真山情由,并欲于清真山设营置兵之议,一面详报都省,一面恭折奏闻。天彪慰劳哈兰生等四人,命其先领乡勇回村;命风会、闻达、李成、胡琼领六千人马,屯扎清真山,恭候旨下,再行定夺。天彪与傅玉、云龙、欧阳寿通,率领官兵,并马元、皇甫雄一干降兵,一齐回镇。鲁太守出郊迎接,贺喜,各归职守,恭候圣旨。
那宋江闻知清真山已降,也只得叹了一口气,自问难以两顾,亦出于无奈,只得与吴用赶紧修理新莱二城,商议镇守之法。
那陈希真、召忻等在小汶河口,闻知云天彪收降马元,并于清真山置设重兵,便与召忻拱手道:“恭喜,蒙阴永保无患矣!”原来清真山距莱芜县不过百余里,此处有重兵扼住,宋江断不敢越莱芜而图蒙阴矣。召忻大喜。此时都省已有员弁下来收复蒙阴,栾氏弟兄交了城池。召忻、高粱谢了希真,收兵回庄。陈希真、祝永清、陈丽卿、栾廷玉、栾廷芳合兵一处,回归山寨。希真道:“近来连日东风,天色阴霸,渐渐潮湿,日内恐有大雨,宜作速起行为妙。”希真、廷玉、廷芳先行,永清、丽卿后发。逦迤至承恩山,希真等已过山南,永清、丽卿还在山北,天色已晚,各自安营憩息。
永清、丽卿在帐内张灯饮酒,闲谈军务,因而议论宋江,丽卿道:“宋江那厮军装,端的十分精致。莫说别的,就是这几枝箭,枝枝都是上等材料。”永清道:“宋江那厮的辅佐,端的智勇俱备,要平定他,未知何日。”丽卿道:“兄弟,你要好箭,我倒看得一处,有好材料。”永清道:“何处?”丽卿道:“就是这山的东面,无数竹林,枝枝都是好箭材。我来往数次,看得分明。待明晨禀知爹爹,我就同你去采办。”永清应了。又说了些闲话,酒闹归寝。
次日,永清差人将采办箭料之事,告知希真。希真准了,永凊便委军匠赍了银两前去。丽卿道:“你我何不亲去一走,左右没甚厮杀,前去看看景致也好。”永清笑而点头,便吩咐偏将看守营寨,自己与丽卿换了常服,带了随身伴当,同上头口,由承恩东岭而行,到了天环村,果然竹林茂密。永清便吩咐军匠前去采办,永清、丽卿并马游行,观玩山景,一路行来,果然山清水秀。永清、丽卿玩赏了一回,忽见四山云气密布,巨雷辗转,万木无声。永清道:“雨来也!”急忙避入一所山阁。侍从人都到了阁下,头口挂在廊边。永清、丽卿登阁,只见震天震地的一个霹雳,直向正西打去,雷火如拷斗大小,照得四山通红,金光百道飞射,大雨倾盆直下。但见万山树木,随着云气连排价奔走,雷声殷隆,撼得山楼动摇,檐前一片白茫茫的接到天边,不辨村庄屋舍,只是怒涛汹涌。足有两个时辰,雨势渐渐小来。永清看那山阁,却装折得精雅,壁上有无数题咏。永清一一细看,直看过后窗去了。
丽卿靠了栏杆,光着眼看那阁外雨景。雨势已小,望见前面一箭之地一所篱落人家,三间庐舍,一方天井,檐前水溜飞泻,静荡荡不见一人。须臾,忽见两个孩子,抱出一只泥老虎来耍子。耍了一歇,忽然走进去了,遗下那只泥虎。只见左边走出一个略小点的孩子,看见了泥虎,顺便捧了去。那起先两个孩子忽然走出来了,便来夺了泥虎,那小的孩子便哭起来。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妇人来,不问事由,将那两个孩子一掌一个。丽卿看了,心中便有些不平。只见那两个孩子也哭起来,叫道:“姆姆,他偷我的老虎。”那妇人大喝道:“老虎现在你手里,他几时偷的?你这样放刁,大来还当了得!”便又是好几掌,喝令跪下。丽卿大为恻然。只见妇人身边,走出一个俊俏的小孩子,看了一看,飞跑到右间房子里去了。须臾,那个俊俏孩子同一个十三四岁女孩子出来,那女孩子只在右间房门口,哭着叫道:“他是没爹没娘的人,只靠着你姆姆,你朝也打,晚也打,抵桩弄杀他!”那两个孩子兀自跪着哭。那妇人听见那女孩子发话,便大骂道:“你这小贱人,做了个姐姐,不晓得教训兄弟,倒来我面前放肆!小时不禁压,到老没结煞。”丽卿方知是伯姆凌虐孤儿,心中大怒。只见那女孩子气得面孔紫涨,便向篱边叫一声:“二哥哥,快来救我兄弟!”只见那篱边走出四个大孩子,都是十多岁的,望雨里洗湿透滷的跑过来,一齐发话道:“你这老贱人,这样行为,雷公公来凿杀你!”不问事由,一家一个把那跪的孩子抱出来。只见那妇人大怒道:“要你们这班小喽啰来管闲账!”赶出来一手一个夺去。可怜那两个孩子,雨地下跌成两个泥汤团。
丽卿怒不可遏,便回顾尉迟大娘道:“你快与我捉这贱人来,我问他。”永清忙过来道:“姐姐为甚事?”丽卿道:“兄弟,你不看见这贱人的可恶?”便连催尉迟大娘去捉。尉迟大娘下阁,领几个伴当,直奔到那所篱落去,扑进堂前,那妇人大吃一惊。只见里面走出一个汉子来,大喝道:“什么人到我家来乱闯!”吃尉迟大娘照脸一掌,跌在一边。尉迟大娘喝道:“猿臂赛陈小姐要拿人,谁敢阻挡!”把那妇人从雨地里水拖腌菜的提出来。只见一个小后生赶出来,叫道:“老奶奶,老奶奶!你说的陈小姐,是不是祝玉山郎的夫人?”尉迟大娘道:“是的,你问做甚?”那后生道:“老奶奶,请缓一缓。我是玉山郎的至好,容我去讨个分上。”尉迟大娘便立定了:“玉山郎在不在上面?”尉迟大娘道:“都在前面山阁上。”那后生道:“老奶奶请少停一停。”便张伞着展,飞奔山阁来。
永清在阁上看见叫道:“魏贤弟,从那里来?请上阁来。”那后生上阁,与永清各唱个喏,道:“一向阔别了。”便指丽卿道:“这位就是嫂夫人?”永清道:“正是拙荆。”魏生便向丽卿唱喏道:“嫂嫂奉揖。”丽卿忙答了个万福。永清与魏生对坐,丽卿坐在下首。丽卿问永清道:“这位叔叔是谁?”永清道:“这位姓魏,是小弟世交,他的尊翁与先君最为莫逆。”便对魏生道:“贤弟久别,一向何处?为何从此地经过?”魏生道:“一言难尽。自从那年尊府惨遭奇祸,家君不胜惊骇,又无处探听仁兄消息,正忧得苦。家君是年徙居兖州甑山,续闻足下托足猿臂寨,得赘姻于陈道子先生,惊喜相半。近日闻知贵寨戮力王家,再救蒙阴,庆邀天贶,真可喜可贺之至。自兖州陷贼,家君急欲迁移,奈肺病缠绵,起居不便,是以韬光匿辉,与贼为邻。那李应时来亲近,即吴用亦见访数次,家君以病为辞,不与溷迹。迩年家舍寒微,小弟不得已,游幕诸城。近因东人解职,弟系念家君奉侍乏人,为此兼程还舍,于此地遇雨,避居于表嫂家。方才妇人,即是弟之表嫂,不知因何事得罪于尊嫂,以致尊嫂见怒。”丽卿道:“他原来是叔叔的表嫂。他庇护亲儿,凌虐孤侄,叔叔,你想可气不可气?”魏生道:“原来如此,待小弟去劝诫他。这里望嫂嫂看小弟薄面,暂恕则个。”丽卿道:“烦叔叔向他说:下次奴家统兵过此,定来察访,他若不改,立提军前斩首。”魏生道:“嫂嫂尊谕,小弟定去传述。”丽卿便吩咐左右道:“你去向尉迟大娘说,看魏官人面上,权饶恕这贱人。”左右应了下去,通知尉迟大娘放了这妇人,一同上来复命。魏生称谢了丽卿,便与永清叙谈,十分知己。只见雨已住点,永清请魏生到山北寨内一叙,魏生道:“小弟系念家君,归心如箭,仁兄处容异日再来厚扰。”永清知不可留,便道:“贤弟归路珍重,尊翁处叱名请安。”魏生告辞而去。
永清、丽卿并马回营。当晚军匠解到箭材,又在承恩山北歇了一宿,次日拔寨起行。永清想此番闲游,倒得知了魏老叔住在兖州一信,心中甚喜。只因这一信,有分教:一介书生,颠覆得蛟龙窟穴;孑遗庶系,施放出震电雄威。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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