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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日宋江不防丽卿暗算,吃丽卿一箭对咽喉射来。这也是宋江命不该绝,恰好黄信立马在右侧,瞥然被他看见,大叫:“休使暗计!”话未绝,那箭已到宋江面前,黄信忙抽腰刀挑起。那枝箭吃这一挑,余势不衰,直爆在宋江左边的大眼角上,宋江撞下马来。那枝箭已落在一边。黄信忙就地上抓起宋江,抱在马上,回阵便走。丽卿要放第二枝箭,见黄信已抢了宋江去。孙立等正在苦战之际,听得本阵人声沸乱,知道失利,一齐忙奔回来。栾廷玉、栾廷芳、王天霸、娄熊四将,都不解其故,立马观望。真大义早已瞧科,也勒马回阵。只见希真、永清、丽卿已押大阵兵马杀上来。希真对廷玉等四将说了,四将皆喜,当时擂鼓呐喊,杀奔过去。梁山军马无心恋战,果然大输一阵。猿臂兵追到分际,希真传令教住,只将枪炮弓矢等远器,雨点价打去,梁山兵飞速遁逃。原来起先真大义闯入猿臂阵里时,有一蜡丸掷到希真面前。希真拆看,乃是魏辅梁通知,宋江阵后有精兵埋伏,所以希真追到分际,便传令止住。
当时魏辅梁见宋江受伤,忙传令军心体乱,火速退兵。宋江亏黄信挑起那箭,只爆在眼睛上,幸不深入,却已将山根射伤,眼珠撅出。黄信急抱他回营,已昏晕了一回。辅梁劝他勉强支持,体乱军心。又替他传令:“教军士按队伍退回,失伍者斩。”军士退到分际,只见希真军马止住不追。辅梁佯作大惊道:“埋伏计被他猜破也,希真那厮真有先见之明。”便对宋江道:“那厮既不直追,必有奇兵抄入林子,杀我伏兵,快教杨雄、石秀一齐退回。”宋江呻吟应道:“凭先生调度。”辅梁忙传今:“教杨雄、石秀一齐出林子,严整队伍,将伏兵改作断后之兵。”杨石二人得令,飞速出了林子,只听得林子里炮火连声,果然猿臂奇兵抄入。宋江深服魏先生高见。当时宋江军马合成一处,缓缓退去。希真见宋江军有纪律,不敢穷追,约军马缓缓跟上。
宋江等退入镇阳关,希真兵亦到镇阳关下。那飞虎寨方才木城筑好,李应正拟派重兵镇守,希真兵已到关下。李应急问辅梁道:“如此怎好,不是又空弃了这飞虎寨?”辅梁惊道:“我道仁兄安排已定,所以路上不计及。为今之计,快由卖李谷一路,发精兵猛将到飞虎寨。如那厮已占了飞虎寨,切不可攻寨,再照那日的吃亏。只可守住卖李谷,再相机宜。”李应忙教解珍、解宝领五千人马赴飞虎寨去。宋江只是躺在床上厮唤,李应道:“哥哥贵体如此,岂可军务烦心。”忙教备乘暖轿,派了数百名兵,就请公孙胜、黄信、杨林督领护送,回归梁山。宋江临行,向魏辅梁拱手道:“区区兖州,奉托先生。”辅梁唯唯,心中暗喜,道:“不乘此时取他兖州,更待何时。”
希真闻得宋江射伤一目,还未曾死,已送回山寨,大喜,与众将商议,一鼓便取兖州。忽接到本寨紧急文书,乃是吴用统领一万二千人马,直趋新柳营,现在刘广与刘麒极力在禹功山堵御,贼兵尚未逼近城下,诚恐机宜有失,特请大兵速回等语。希真与诸将皆惊,只见刘慧娘道:“姨夫放心,甥女请领六千兵回去,这莫在那里与他支持一月半月。这里姨夫与众将依旧攻夺兖州,看他失了兖州,还有什么法儿对付我。”希真听罢,沉吟半晌道:“吴用那厮诡计绝人,此番攻我新柳,分明是解兖州之围。但他不到兖州,而取我新柳,其计正是可畏。我守寨的兵力微薄,不但新柳难支,即猿臂、青云两处,亦在在可图。倘被那厮随处夺了一处,我便吞灭了兖州,亦兑他不过。”永清道:“如此只得退兵。只是此等内间密计,利在迅速成功,岂可辗转逗留,万一军机泄漏,大事去矣。”希真道:“不妨。吴用那厮不救兖州,分明亦信魏老。只是真祥麟一事,务要机密而又机密,现在知此事者,实无几人,都是我心腹,必不泄漏。我此番回去退敌,务求迅速。我想此刻我等已受朝廷褒封,官兵处亦可求救,不怕那厮久持也。”众将称是。当时传令三军,拔寨都起,坦坦荡荡,公然退兵。
那李应已接到吴用飞报,并教李应与辅梁商议,如希真退兵,便须相机追逐。当时李应见希真退兵,便要追赶。辅梁止住道:“且慢。你看他退得如此彰明较着,难道他不防备追兵,就是无谋下士,不至于此。且发探子去探看虚实,再定计议。”李应听了,便发探子去。半日,探子来回报道:“希真已飞速退了八十余里,四边并无伏兵。”辅梁疑虑道:“奇了,那厮真个一无防备,吃他白走了,倒不甘心。仁兄且点齐兵马,待小弟奉陪仁兄追上去。”李应点齐兵马,天色已晚。辅梁教李应缓缓追上,行不十余里,只听得前面林子里,探子说没有伏兵的所在,忽然连珠号炮响亮,李应大惊。辅梁晓得又是那钢轮火柜的法儿,却对李应道:“仁兄放心,此事定是那厮狡狯,必非伏兵。但前去虚虚实实,竟难猜测。我们黑夜进兵,断非所宜,不如就此扎住营寨,明晨再议。”到了明晨,探子探得林子内果非伏兵,希真却连夜又退四十里。辅梁道:“不好了,我中他计也。这厮分明令我疑畏不敢追他。”便教李应快追。看官,凡是天下的人,脚步大略相同,不见得李应的兵比希真的兵两腿分外生得长些。希真早已退了一百多里,李应如何追赶得上?况且一路上,每逢山路崎岖,林木掩映,辅梁还有许多探路搜伏的事务敷演他。当时李应追希真不及,只得怏怏提兵而退。
且说吴用在莱芜,自从送宋江、公孙胜等起身后,便与朱武修缉新泰、莱芜两处燉煌营汛,端的十分如法,众人皆喜。续闻得宋江、公孙胜仍为希真所败,心中十分懊恼。又闻得希真重复攻打兖州,惊道:“这厮如此冤冤相报,节节相缠,万一兖州真个失手,大事去矣。”便与朱武商议救兖州之策,朱武道:“那厮空群争兖州,他本寨必然空虚,我去袭他猿臂寨何如?”吴用道:“此计固妙,但那厮岂有不防备之理。我想他那新柳营在青云山南面,我兵由北而南,路颇迂曲,他那里或不甚防备,亦未可知。况且那钟已被我们毁破,路上更无阻碍,我等不如潜师进发,直攻那处。”朱武称是。只见凌振起身道:“军师既要攻城,何不仍用地雷之法?”吴用道:“那里没有内线,你如何混得入去?”李云道:“适才小弟想得一攻城栽埋地雷之法,取名‘铁穹庐’,自问胜于木驴。”吴用道:“你且将图式与我看。”李云呈上图式,吴用道:“甚好,只须略改数处。这里且发兵到彼,待我相机使用。”说罢,便教朱武与花荣镇守二县,抽莱芜头领史进、陈达、李忠、周通,带领一万二千人马,并带李云、汤隆、凌振,及各项工匠,各种材料。将人马分为二队,吴用、史进、汤隆、李云、凌振领前队,陈达、李忠、周通领后队,僵旗息鼓,包戈束甲,向新柳进发,一路悄悄前进。
这日到了下马桥,距新柳尚有两站路,忽然后队发喊,一彪人马杀来,风飘旗号,正是猿臂寨。当先一员大将,跃马横刀,大叫:“逆贼敢乱闯,吾乃刘广是也!”陈达、李忠、周通大惊,一齐迎杀。刘广轮刀大战,三人都敌不住。更兼梁山兵不及取甲,吃猿臂兵箭矢枪炮,骤雨飞蝗价攒上。这场厮杀,幸亏吴用出师素有警备,不致十分大败,但人马器械,已损折许多。刘广晓得吴用不是好欺的,得了这胜仗,连忙收兵而回。原来刘广自希真伐兖州去后,深恐梁山来走冷着,便一体知会苟桓等,小心防御。苟桓与刘广密议,梁山如来,必是新泰、莱芜一路,便遣精细探子,密到新泰、莱芜去探吴用行止。这日探得吴用潜师出境之信,苟桓便去通报刘广。刘广便挑选了八百名精细壮勇,到下马桥埋伏,只候他前队过去,掩他后阵。
吴用一时不防,正中其计。吴用大怒。众头领无不忿怒,便请直攻新柳城。吴用道:“且慢,休中其奸计,这场他不是正战,乃是挑敌之兵。那里他必定还有什么诡谋。”当时点阅人马,便传令扎下了营寨,一面发探子到新柳城去。过了一日,探子回报:“猿臂兵屯在禹功山上,四面林子水草边都有伏兵,也有几处假的,虚插族旗,堆积烟火。”吴用听了,便传令拔寨进兵,离新柳营西面六十里下寨。史进道:“军师何不就从他没有伏兵处杀进去?”吴用道:“你不晓得,他没有伏兵处定有伏兵。我们且就此屯扎,不出十日之外,我有条计,管杀得他退入城中。”便对李云道:“你那攻城铁穹庐,比木驴果然较好。木驴是圆顶,逼到城下时,最怕城上推千斤石压碎木驴。今你改作尖顶,心思却好。但用四斜柱架一梁,总嫌顶平,千斤石终压得断。况你用铁柱、铁梁,又重又硬。重则难运,硬则易断。今我意改用粗大浑猫竹,猫竹粗而软,胜于铁杆;又三柱便结成一庐,顶尖且锐,自然不怕千斤石了。至于你用生牛皮绷篷,内衬乱发丝绵,不受枪炮矢石,最妙。至里面支架也须用浑猫竹,可以万全无弊。”李云及众头领皆喜道:“军师神智,真赛过诸葛也。”吴用使教李云聚集工匠,赶紧制造;又教凌振赶紧置办地雷,在营后搭厂,限日办齐。吴用号令机密,自不泄漏。这里且按兵不动。
那刘广见吴用按兵三日不进,便知吴用另有诡谋,飞速通知希真。原来希真兵马,系分作两队退回,刘慧娘同陈丽卿、真祥麟、祝万年、栾廷玉先退。不日回到新柳,知刘广兵马已为吴用所败,弃了禹功山,退入新柳,慧娘也进了新柳,协同保守。吴用领兵直逼城下。城下吴用派陈达、周通领四千人马攻西门,李忠、史进领四千人马攻南门,吴用和李云等领四千人马在后策应。那新柳原无东门,单留北门不围,这是兵法围师必阙。那城上刘慧娘早已识得,便将北门塞了。刘慧娘同陈丽卿、刘麒守西门,刘广同祝万年、栾廷王守南门。真祥麟因避众眼,已回青云山去了。这城内器械俱备,就是竹箭之材,新得永清采办,亦不忧不足,足可与吴用相持。
当时吴用传令攻城,城上刘广等守御得铁桶也似,接连攻了三日,毫无破绽。那运铁穹庐的军士,脚步方才练齐。吴用升帐阅看,端的齐如蚁行,捷如鸟飞。那穹庐每一辆,中藏掘子军二十名,地雷兵二十名,共四十名人手。其傅城时,即用此四十人负之而趋。当时点齐人马,并穹庐三十辆,吴用亲自督领,直抵西门。城上刘慧娘见贼兵又来,传令小心抵御。只见城下喊声振天,贼兵一字儿翻翻滚滚杀来,突放出三十辆铁穹庐来。原来那穹庐,前有两枝不驾马的空辕,名为跨濠辕,那怕丈余阔的濠沟,但将两辕搭过,众兵便好循着这辕,推穹庐直到城根。当时贼军品三通鼓,呐一声喊,三十辆穹庐一齐冲过来。城上军士不知是什么器械,各各心惊。刘麒忙传令开炮。令犹未下,慧娘忙叫道:“开炮无益,快将石子一齐掷下去!”一声令下,城上大小石子雨点价下来。吴用大惊,忙教鸣金收回穹庐。李云忙禀道:“这穹庐连枪炮都不怕,怕他石子做甚?”吴用道:“你不晓得,快收回来,不然枉送这班儿郎们性命也。”便疾忙收回穹庐,扎住阵脚。李云不解,再请其故,吴用道:“我一时不检点,这穹庐旁用两翅,使军士负翅飞行,是老大毛病。方才我见那厮专用石子打来,那两翅盛受石子最便,石子盛满,穹庐必重,儿郎们均被压死矣。”李云方才省悟。
那城上见一阵石子,果然打退贼兵,众皆大喜。慧娘道:“且慢欢喜,那厮识破那两翅的毛病,必将两翅去了,于庐中设几个车轮,教军士在庐内推运,仍可扑到城下。”刘麒、陈丽卿都道:“怎好?”慧娘笑道:“你们休要着急,我猜那厮庐内除了地雷,更无别物。可传令速备水缸二百只,教军士运水上城,又备下牛喉水龙六十条听用。”一面告知南门上刘广照样准备,一面照常守备。那吴用见穹庐不得利,只得传令军士硬攻一番。但见城上城下,枪炮矢石鸟乱得一天星斗,终是无益,吴用只得传令收兵。那边南门李忠、史进悉力攻打,怎敌得刘广、万年、廷玉守御得法,如何攻得。李忠倒吃栾廷玉飞锤打坏左臂,也只得退兵。吴用闻知李忠受伤,大怒,便传令到兖州取杨雄、石秀、孙立,带领一万六千人马,速来助战。
那陈希真、祝永清、谢德、娄熊、王天霸、栾廷芳等早已到了山寨,深知吴用诡计绝人,且不救新柳,但分派兵将各处镇守,以防吴用来袭。那吴用退回本营,查点军马,送李忠回莱芜将息,这里聚集精锐,专攻西门。那刘慧娘亦深畏吴用利害,端的衣不解带,昼夜巡阅。当时彼攻此守,又是一日。那吴用果然将穹庐式制改造了。
次日黎明,吴用将铁穹庐在营内排齐,传谕众将道:“今番必破新柳城了,众兄弟与我努力。”众将齐声答应。当时饱餐战饭讫,营外三声炮响,兵将出营,列成阵势,蜂拥而进,直抵西门,放出那铁穹庐,跨濠过去,直傅城根。只见那城上军士毫无惧色,须臾间,城上数十道瀑布飞下。那穹庐内军士,方将地雷栽得少些,不防青天忽降大雨,将火药尽行湿透,毫无用处,这唤做枉费心计。吴用大怒。只见城上涌起一座飞楼,端坐着一位美貌佳人,手秉如意,指着吴用道:“吴用,人人说你是智多星,但到我女诸葛手里来领死,却早哩!快回去尽心学习两三年,再来罢!”吴用怒极,便叫:“那个上去与他厮并?”说未了,那座飞楼豁喇喇早卸了下去。周通正待出马,只见城上又立出一位佳人,黄金锁子甲,梨花古定枪,正是陈丽卿。周通见了,便不敢上前。陈达不识高低,出马大叫道:“你这婆娘下城来与我厮……”方言未毕,一箭射来,急闪不迭,肩上正着,急忙勒马回阵。吴用见连日将官受伤,不敢催战,只得忍着一肚皮气,收兵回营。
次日,吴用对众人道:“攻城之法,终要令城中不得休息,人出马疲,方可取胜。此次我虽两将受伤,锐气未挫,今日众兄弟、众儿郎仍与我努力攻城。”众人一齐答应,重复列成阵势,呐喊攻城,足足攻了一日。吴用道:“诸君休辞劳瘁,明日尽力再攻。况且兖州兵不日就到,可轮替攻打。”众人应诺,当夜回营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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