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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陆孟俊进言道:“公今坚守此城,吾自领所部兵去取扬州。”仁赡道:“不可。扬州韩令坤骁勇之将,非他人所比;兼之赵匡胤屯兵六合以为援,声势相依,胜负莫卜。不如共守此城,候齐王兵到,然后计议而行,方为上策。”陆孟俊大怒道:“若如此迁延时日,畏惧不进,何日克服故土也?”遂不听仁赡之言,自领部兵,望扬州而来,离城五里安营。
韩令坤听报唐兵来到,即忙整兵出迎,两下摆开阵势。陆孟俊横刀出马,指令坤道:“汝周兵不早退走,独守孤城,直欲吾取汝首级,以献唐主耶?”令坤大喝道:“我中朝有百万之师,平南唐在于指日;汝尚不自量力,强来战斗,我誓必杀汝,以伸士民之怨!”孟俊大怒,抡刀直取令坤。令坤举刀相还。两马相交,双兵并举,好一场大战。有诗为证:
南兵遥对北兵营,满谷连山遍哭声。
兵刃相迎一夜杀,平明流血浸空城。
当下二将战到三十余合,孟俊招架不住,回马望本阵而走。令坤催动后军追杀。孟俊正走之间,忽听得山后一声炮响,冲出一员大将,乃是元帅赵匡胤,知得扬州交兵,故此大军从六合杀来,正遇陆孟俊兵败。那孟俊见是匡胤,惊得心胆皆裂,那里敢战?回马又走,恰好今坤一马追到,孟俊措手不及,被令坤生擒于马上。唐兵大败,四散而逃。匡胤见擒了陆孟俊,收兵回六合去讫。
令坤亦收兵入城。左右绑进陆孟俊,令坤令置于陷车,解赴世宗处发落。正欲推出,忽被令坤侧室杨氏看见,放声大哭,来见令坤道:“此贼昔日杀我全家百口。今日幸得相逢,望将军勿解御营,当把此贼碎为万段,与妾报仇。”言罢又哭。原来陆盘俊当时在马希烈部下,抄灭杨昭耀家,以其女生得美丽,献与马希烈为妾。及韩令坤攻破扬州,希烈又献与令坤为偏房。今日杨氏闻知捉了陆孟俊,欲报前仇,故此哭上帐来。韩令坤听言,即令押回军前,责之道:“汝今日怎不取我之头,献与唐主,博个节度使耶?既被吾擒,当取汝心肝,荐一杯酒。汝有何言?”孟俊道:“死则死矣,何有言耶?”令坤喝令左右,绑在木桩上剐之。左右得令,一时间将盂俊首身剐割殆尽。后人有诗证之:
恃勇无谋可叹嗟,一时俘获倒残戈。
军前说话先招衅,立使临刑受苦多。
令坤既剐孟俊,军威大振。消息传入齐王李景达军中,大惊不止,乃与部下商议进兵。教练吴用进言道:“韩令坤雄据扬州,赵匡胤兵屯六合,势相依援。今大王之兵当从要路而进,先攻六合,则扬州指日下矣。”齐王从其言,下令兵马渡长江,竟趋六合。匡胤闻此消息,即领兵马,离六合二十里设立重栅坚守,按兵不动。过了数日,齐王兵已到于平川之地,摆开阵势。匡胤亦领军来与齐王对阵。牙将高琼拍马向前道:“汝唐兵屡败于我,何不早降,以救生灵之苦?”齐王道:“汝等周兵,不知进退,妄恃强横,侵我封疆,今日好好退去,可保无伤;不然,叫汝等死无葬身之地。”高琼大怒,纵马摇枪,杀奔南阵。齐王背后冲出一将,乃是大将岑楼景,使一把大刀,有万夫之勇,拍马舞刀,与高琼接战。两下金鼓震地,喊杀连天。二人战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南阵吴用见岑楼景战高琼不下,提斧出马助战。郑恩见了大怒,冲开坐马,提刀杀入阵中,把南兵冲作两段。吴用见郑恩威猛,不战而走,早被郑恩赶上,一刀结果了性命。郑恩纵马夹攻,岑楼景不能抵敌,拖刀大败而走。高琼怒声如雷,杀声大吼,冲入阵来。后面匡胤催军掩杀,唐兵大败,死伤极多。齐王不敢恋战,与岑楼景冲开血路,逃奔舒州去了。
匡胤大胜,收军回营,诸将各各献功。匡胤差人至世宗处报捷。世宗大喜,下令旨,驾幸扬州。窦仪奏道:“今兵疲粮少,南唐屡败于吾,彼之用兵已无成矣。陛下宜回驾大梁,命大将屯兵于紧要之处,以为进取之计,不出数月,彼之君臣必来纳款也。” 世宗准奏,即日下旨,车驾回京。赖李重进攻围泰州,张永德屯兵滁州,韩令坤坐镇扬州,高琼屯守六合。其余文武官员,随驾班师。诏旨既下,请将各领部兵分遗。次日,车驾离店境,一声炮响,大小三军径往汴梁进发。有诗为证:
得胜班师已献俘,将军预有建功谟。
兵回无阻相迎处,箪食壶浆遍满途。
大兵分作三队而回。不想世宗是夜身体发热,遍身疼痛,急宣太医官看脉,送药调治。过了两日,只见周身发出棋子般的天泡疮来,痛苦难挨,呻吟呼唤。匡胤等众将寸步不离,左右服侍。世宗道:“朕心意烦闷,蒸热发渴,有甚清洁凉水,取来与朕解渴。”匡胤遂分付众人,四下去寻清洁凉水。众臣领命,各各提壶执罐,分头去寻。
匡胤自己也带了银壶,上马取路而寻。当时约跑了五六里路,到一山脚边,渐闻水声潺潺,急下马往前看时,乃是一带山溪,恁的清澈,十分洁净,心中大喜。正欲去取,忽见上流头有三个胖大和尚,偏身破烂,坐在水中洗浴。匡胤道:“呀!我幸而看见,若不见时,取了这水,进与圣上,岂非反受其毒?”就对和尚说道:“汝等出家人,尊奉佛教,方便为心,怎的把这坏烂身躯,在水内洗净?但知自己爽利,却不道遗害于众民,饮之皆受其毒。汝等慈悲之心,岂如是乎?”那三个和尚呵呵笑道:“贵人有所不知,我等三人,原非洗浴,只为被柴王拿去烧得痛苦,故此在这凉水中浸着,觉得有些好处。”匡胤听毕,猛然惊悟,暗想:“这等说来,这三个和尚莫非就是三尊铜佛?如此显灵,真令人不可思议。”遂合掌说道:“阿弥陀佛。我周天子只为五代干戈扰乱,欲救生民,故此起兵剿除伪命。又因军士缺少钱粮,无处取给,万不得已,暂借菩萨金身,权为救济,不想造下罪孽,无量无边。但佛祖当时曾有割肉喂鹰、舍身喂虎之事,伏愿推此慈悲,矜蒙赦宥,念周主原系为民救急,非关昏德荒淫。俟归朝之日,虔心忏悔,重塑金身。望菩萨容纳。”那和尚道:“那些小事,僧人原也不计。但蒙贵人应许还我等法像,当得与他医治了罢。况他还有二年君位,此时未致有伤,只因火热太猛,聊为示罚而已。贵人只将此水取去,搽上患处,自然愈好,速请回驾罢。”
匡胤顶礼拜谢,抬起头来,不见了三个和尚,心甚惊讶。慌忙将银壶舀取溪水,上马飞行,回至营中,问众臣道:“汝等取水,圣上可曾饮么?”众臣道:“饮虽饮了,只是疼痛不止,此时觉得昏迷更见沉重。”匡胤忙进御营,取过金盆,将水倾出,用孔雀毛撩水,搽匀疮上。世宗正在昏沉,觉得一时畅快,心地清凉,开眼一看,正见匡胤手执羽毛,撩水搽疮。只见那疮自经这水一搽,即便愈好,真是甘露沁心,手到病除,不一时,遍体疮痍归于无有。世宗问道:“二御弟何处得此仙方,与朕疗治?”匡胤即将山中寻水,遇见佛祖之事,细细奏明。世宗亦甚惊异,道:“佛祖显灵,原来如是。待朕回京,当即铸造。二御弟为朕治疾,功莫大焉。”匡胤道:“此乃陛下之福,臣何功焉?”世宗大喜,即命发驾回京。
大军在路,自是无词。驾至汴京,早有在朝文武迎接进朝。世宗分发众臣,驾返宫中,朝见了太后。时正宫见驾已毕,闻知世宗在路患疮,今见龙体遍满大疤,不觉笑道:“陛下遍身鳞甲,切勿飞去。”世宗道:“前日满身疼痛,数次昏迷,恨不能插翅飞来相见。”因将铜佛铸钱及取水遇佛等事,说了一遍。太后道:“我儿,既有此事,当择日开工,铸还法像,我等内宫所有金银,亦当帮助。俟完功了愿,忏悔往愆便了。”世宗拜谢,与王后辞回寝宫。当晚无话。
再说各家功臣尽都回家欢乐,惟有高怀德悲苦万分,迎弟棺木,搭厂开丧。在朝文武官员,俱皆祭奠。丧事已毕,归葬坟茔。此言不表。
且说世宗一日升殿,受百官朝贺毕,宣南宋王赵匡胤上殿,慰之道:“朕自亲征南唐,虽未得平伏,然屡战得捷、皆赖御弟之力,其功莫大,朕当酬之。”匡胤奏道:“此皆陛下钧天之福,与诸将效命所致耳,臣区区之力,何敢任功?”世宗道:“御弟勿谦。南宋王乃闲职,不可久居,今加授为定国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其余从征诸将,各有封赏。高怀亮没于王事,封赠忠勇侯;其下军士,尽行给赏。当时匡胤谢恩已毕,因荐赵普有大用之才,宜当重任。世宗即封普为节度副使。是日,君臣朝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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