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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阳狱寒夜传韩非死讯,遗简浸透呕血书。
>嬴政秉烛读《孤愤》,字字如锥刺骨。
>李斯奏请焚毁悖逆之言,嬴政指简问:“此非伐韩檄文耶?”
>廷议骤起伐韩声浪,王贲铁骑踏破荥阳道。
>新郑城下万弩齐发,韩王安车系韩非简牍出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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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阳狱的夜,是浸透骨髓的寒。此地依山而建,石壁终年凝结着冰冷的水珠,沿着粗糙的缝隙滴落,发出单调而瘆人的“嗒…嗒…”声,如同催命的更漏。狭窄通道两侧,是一间间铁栅分隔的囚室,深不见底,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死寂。空气污浊得如同凝固的泥浆,混杂着霉味、铁锈、排泄物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气息。这里是帝国最森严的牢笼,关押着最危险的囚徒。
最深处的死囚石室,四壁光滑如镜,只有一扇巴掌大的铁窗透进一丝惨淡的月光。室内无床无席,只有一堆散发着腐味的湿草。一个身影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正是韩国公子,法家巨擘——韩非。
曾经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锐气早已荡然无存。他形容枯槁,须发凌乱纠结,如同深秋荒野的衰草。深陷的眼窝如同两口枯井,昔日睿智深邃的光芒已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败与死寂。单薄的囚衣破烂不堪,沾满污秽,裸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冻疮与鞭痕,有的已经溃烂化脓,散发着腐臭。他的身体因寒冷和长期的折磨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停止。
石室中央的地面上,散落着十几片被摩挲得光滑、边缘磨损的竹简。这是他仅有的“特权”——用于书写“悔罪书”的材料。旁边是一个早已干涸、沾满墨迹的破陶砚,半截磨秃的墨块,还有一支笔锋开叉、几乎无法书写的秃笔。
韩非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枯瘦如柴、指甲崩裂的手指,颤抖着蘸了蘸砚底残留的一点墨渣。他艰难地将一片竹简放在冰冷的地面上,试图在上面刻划。然而,手指颤抖得如此剧烈,笔锋根本无法控制,只在竹片上留下几道歪歪扭扭、不成形的墨痕。一阵剧烈的咳嗽猛然袭来,如同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大股大股暗红发黑、带着腥甜气味的粘稠液体从口中涌出,溅落在竹简上,瞬间将那些墨痕浸染、晕开,如同绝望绽放的黑色血花。
“呵…呵…”韩非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如同破锣般的嘶哑笑声,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嘲讽。他放弃了书写,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些沾满自己污血和墨迹的竹简,一片片,艰难地拢到身前,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自己破碎的魂魄和未竟的绝唱。冰冷的竹简紧贴着胸口的溃烂疮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他却恍若未觉。
意识在冰冷的黑暗中迅速沉沦。他仿佛又回到了新郑,回到了韩王宫那雕梁画栋的学宫,自己意气风发,向昏聩的韩王陈述《五蠹》、《孤愤》之论,痛陈变法强国之策…换来的是韩王昏昏欲睡的哈欠与权贵们嘲弄的目光…又仿佛看到了咸阳章台宫那高踞玄玉座上的年轻帝王,那双如同寒潭深渊的眼眸中,曾短暂地燃起过对自己法家思想的炽热…然而,这炽热终究敌不过李斯那如同毒蛇般的谗言与帝王心中对六国王室根深蒂固的猜忌…
“法…术…势…”韩非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吐出几个模糊的气音,这是他毕生心血凝聚的结晶,是他梦想中足以强国的利器。如今,这利器却成了刺向故国的毒刃!他仿佛看到了南阳铁坊日夜不息锻造的新弩,看到了上林苑演武场上那撕裂韩甲的恐怖箭雨…看到了王贲的铁骑踏破韩国边境,看到了新郑城头即将升起的狼烟…而这一切,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韩…韩…”他想呼喊故国的名字,想警示昏聩的君王,想唤醒麻木的国人…然而,喉咙里只涌出更多的腥甜。冰冷的黑暗如同潮水,彻底淹没了最后一点意识。他那双曾经洞悉人性、烛照古今的眼眸,最后映照的,是石室铁窗外那一小方冰冷、惨淡的月光。光芒,彻底熄灭。怀抱着染血的竹简,这位法家的最后巨子,如同风干的落叶,无声无息地倒在了云阳狱冰冷的石地上,身体还维持着蜷缩护简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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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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