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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铜闸轴的裂痕在月光下蔓延如蛛网。
> 老水工陈垣的矩尺砸向青铜刻度盘时,王贲的火把正点燃闸基的猛火油。
> 当决堤的浊浪吞噬最后一枚水文符牌,嬴政的指尖正将沙盘上的大梁城模型按入水瓮。
> “告诉魏王,”水面倒映着破碎的宫阙,“寡人送他的鸿沟……是黄泉路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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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沟故道,这片被血与火反复蹂躏的土地,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一条巨大的、凝固的暗红色伤疤。洪水退去后的淤泥深达数尺,粘稠得如同煮熟的糖浆,在清冷的月色下闪烁着诡异油腻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臊——那是腐烂的尸体、溺毙的牲畜、以及淤泥本身散发的、混合着硝烟和铁锈的、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白日里震天的厮杀早已沉寂,只留下风穿过残破车辕和倒插戈矛的呜咽,如同万千亡魂的叹息。远处,秦军大营的灯火星星点点,如同窥伺的兽瞳;近处,被洪水浸泡得半塌的魏军壁垒,如同巨兽残破的骸骨,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剪影。
就在这片死寂泥沼的核心,一座巨大的、由青铜与巨木构筑的怪兽,沉默地矗立在残存的鸿沟水道之上——鸿沟水闸!它如同横亘在河道咽喉处的钢铁獠牙,是昔日魏国引黄入淮、滋养大梁的命脉枢纽,如今,却成了秦军掌控洪水、威慑安邑的致命阀门,也是魏国残部试图逆转乾坤的最后希望!
水闸主体由两座巨大的、深入河床的夯土墩台构成,墩台之间,三道厚重无比、如同城门般的青铜闸板,如同三道擎天巨齿,死死咬合在深深的闸槽之中!闸板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淤泥和深绿色的水藻,边缘凝结着白色的水垢,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侵蚀和洪水的狂暴。连接闸板与岸上绞盘殿的,是数根粗如人腰、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巨大青铜闸轴!这些闸轴是水闸的筋骨,承受着万钧水压。此刻,在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一根主要闸轴的表面,一道细微却深长的裂痕,正如同活物般悄然蔓延!裂痕边缘泛着金属疲劳的灰白色,如同毒蛇的吻痕,无声地宣告着这座庞然大物内部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应力!
闸顶的绞盘殿内,一片狼藉。巨大的木质绞盘歪斜着,粗壮的缆绳如同死蛇般散落一地。地面上积着浑浊的泥水,混杂着破碎的陶片、断裂的青铜齿轮碎片和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空气浑浊,充斥着浓重的铁锈、淤泥和血腥混合的恶臭。
魏国硕果仅存的老水工陈垣,便蜷缩在这片狼藉的角落。他身上的水工短褐早已被泥水和血污浸透,紧紧贴在枯瘦的身体上。花白的头发沾满泥垢,散乱地贴在满是皱纹和擦伤的额头上。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断了,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抽搐。他怀中却死死抱着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长条形物件——那柄象征着魏国水工世家传承、刻满精密水文刻度的青铜矩尺!他仅存的一只完好的手,如同鹰爪般,死死抠着冰冷潮湿的地面,指尖因用力而深深陷入泥泞,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破碎的窗棂,死死盯着闸外那轮惨白的月亮,也盯着闸下那深不见底的、被月光映照得如同墨汁般的蓄水。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泥污。绝望,如同冰冷的淤泥,正一点点将他吞噬。信陵君旧部的白骨还在鸿沟荒滩上未寒,安邑的墨家机关在泥石下呻吟,魏国……真的气数已尽了吗?
突然!
“嘎吱……嘎吱……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仿佛巨兽骨骼即将断裂的呻吟声,毫无征兆地从脚下的闸体深处传来!整个绞盘殿都随之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
陈垣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圆!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不是秦军!是闸!是那道裂痕!它承受不住上游持续增高的水压了!一旦闸轴彻底崩断,积蓄的洪水将如同挣脱枷锁的狂龙,不仅会摧毁水闸,更会沿着鸿沟故道反噬,将下游安邑城外的秦军营盘冲个七零八落!这是天赐良机!是魏国最后的一线生机!
求生的本能和深埋心底的、对魏国最后一丝忠诚,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冲上陈垣的心头!他用那只完好的手,挣扎着、不顾断腿的剧痛,疯狂地抓挠着地面,拖动着残躯,一寸寸、极其艰难地爬向绞盘殿中央——那里,镶嵌在地板上的一个巨大的、布满复杂同心圆刻度的青铜圆盘!圆盘中心,是一枚可以转动的、同样刻满精密水纹的青铜指针!这正是控制水闸开合角度、调节泄洪流量的核心计量仪——“水衡”!也是他作为魏国首席水工,守护了一生的国之重器!
“不能……不能让它断……要让它……崩!崩在秦狗头上!”陈垣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举起怀中那柄沉重的青铜矩尺!尺身冰冷,其上传承数百年的水文刻度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这柄尺,曾丈量过魏国的江河,定过鸿沟的水位,如今,却要成为毁掉这国之命脉、拉秦军陪葬的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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