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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一遭,险象环生,既要与天夺命、救民于水火,还得在朝堂眼线监视下,表忠心、证清白,个中艰难,常人难及。如今太子殿下可曾领会你苦心?”
太子……”秦容尘目光微黯,复又燃起一丝微光,“至少眼下,他见我殚精竭虑、毫无僭越之举,暂且看出我并无皇位之意。可往后呢?朝堂风云变幻,各方势力逐鹿,保不准哪日又起波澜,再被推上风口浪尖。我不过是在这皇权与民意、忠诚与猜忌的钢丝绳上艰难踱步罢了。”
秦容尘斜倚在石凳旁,华服加身,金线绣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可那深邃眼眸中,尽是疲惫与无奈,仿若周身荣耀不过是沉重枷锁。
苏逸景望着秦容尘这般落寞模样,心头一阵酸涩,长叹一声,挨着他坐下。“容尘,这世道便是如此荒诞,身处王爷之位,你没有觊觎之心他人也会认为你有,身不由己啊。”他斟满两杯酒,递与秦容尘一杯,酒水在杯中晃荡,恰似他们飘摇不定的命运。
秦容尘接过,轻抿一口,烈酒入喉,灼烫着满心愁绪,嘴角泛起苦笑:“是啊,逸景,打从出生在这皇家,便是原罪。我自小饱读诗书,满心期许不过是做个闲散王爷,守着祖宗规制,为这山河社稷添几分绵薄之力,不求闻达,只求无愧于心。”他抬眸,望向湛蓝天空,似想寻一抹澄澈自由,“可旁人怎会信?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目光审视,仿若能从我一举一动中揪出谋逆端倪;市井街巷,流言蜚语无端揣测,将我编排成野心勃勃、妄图篡位的佞臣。”
“他人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的。”苏逸景打破长久沉默,声线低沉醇厚,在空旷殿宇中回荡,添了几分压迫感,“这么多年你一直想做闲散王爷,在朝中并无任何招揽的动作,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宫里那位一直忌惮罢了。”说罢,他踱步向前,脚步踏在金砖地面,悄然无声,却似每一步都踩在秦容尘心弦之上。
秦容尘抬眸,目光澄澈坦然迎上苏逸景探究眼神,缓声道:“我自小长于这朱墙宫闱,见多了手足相残、争权夺利,血雨腥风里染透了亲情的凉薄。既无心那至尊之位,又何必搅入朝堂纷争,做个富贵闲人,赏花弄月、品茗读书,于我而言便是最好归宿。”言罢,他嘴角牵起一抹苦笑,透着对这宫廷权力旋涡的无奈与疏离。
苏逸景轻哼一声,眉梢挑起,满是嘲讽之意:“好个富贵闲人,容尘,你以为这‘闲散’是你想做便能做的?你身上流着皇家血脉,母族又权倾一时,即便你无半分野心,在旁人眼中,你便是威胁。宫里那位,生性多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绕着秦容尘踱步,目光如炬,似要将他周身看穿,剖析那藏在心底最隐秘的心思。
秦容尘神色未变,只是攥紧了袖下手指,平静回道:“我从未有过忤逆之心,对皇兄更是毕恭毕敬,这些年所行之事,桩桩件件皆为朝堂安稳、百姓福祉着想,修缮寺庙、赈济灾民、倡行文教,哪一桩不是光明磊落?又何惧皇兄猜忌。”话虽如此,可他知晓,帝王心思最难测,伴君如伴虎,多年谨小慎微,仍逃不过那如影随形的忌惮目光。
苏逸景停下脚步,目光凝在秦容尘脸上,似在权衡他话中真假,片刻后,神色稍缓:“你高风亮节,我自然知晓。只是这朝局复杂,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您这中立之姿,看似稳妥,实则如履薄冰。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那暗中窥探的眼睛,可不会因您无心权势,便轻易放过。”
秦容尘静立在梅园之中,此时并非梅开时节,枝丫嶙峋,张牙舞爪地伸向铅灰色的苍穹,恰似他内心杂乱无章、满是愁绪的心境。许久,他仰头对着那阴霾密布的天,重重地叹了口气,声若游丝却满是积年的怅惘。
“唉,父皇那一日就应该将我贬为平民,就不会有这个后顾之忧了。”那叹息被风裹挟着,在梅园里打着旋儿,撞在梅树粗糙的枝干上,消散无形,却又似余音绕梁,萦绕不去。自父皇驾崩,皇兄登基,往昔身为皇子的尊荣瞬间成了烫手山芋,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盯着他这个无心争权、却因嫡亲血脉而备受瞩目的王爷,猜忌如影随形,令他每夜辗转难眠。
苏逸景他眉梢眼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听闻秦容尘之言,不禁哂笑出声:“若是如此,你就不会在此遇上云霜了,你也不会知道她假死的消息。”声音悠悠,却像一记重锤,敲在秦容尘已然千疮百孔的心间。
秦容尘犹豫了片刻,终是咬咬牙,让声音冲破唇齿间的桎梏。“我此次在林州,我不仅遇上了林冰霜,我还与她并肩作战。”话语出口,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死寂湖面,激起层层涟漪,打破了长久以来的静谧。他抬眸,望向对面的苏逸景,目光中带着几分忐忑、几分追忆,还有一丝决然,似是等待着一场风暴的降临。
“什么?”苏逸景正端着茶盏欲饮,闻此一言,手猛地一抖,滚烫茶水溅出,灼红了他的手背,他却浑然不觉,满脸尽是震惊之色,那神情犹如听闻了天方夜谭。他霍然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身形快步趋近秦容尘,目光紧紧锁住对方,像是要从那双眼睛里挖出更多隐秘。
廊下阴影斑驳,交错在秦容尘清俊面庞之上,勾勒出几分憔悴与黯然。良久,他苦笑出声,那弧度里满是自嘲与酸涩,神色悄然黯淡,缓缓垂眸,目光定在脚下那方青砖之上,似要将所有的怅惘与惊惶都倾注其间。
“她就是林无念,她一直隐姓埋名生活在我的身边,此次林州,她并没有在我面前承认她的身份,是太子告知我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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