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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忽报:“猿臂寨已起兵来也。”宋江道:“飞虎寨尚未修筑起,怎好?”辅梁道:“我原劝李兄暂作土闉把守。土闉工省易就,石城工大难成。今希真果然乘我工程未就,兴兵前来也。为今之计,只得赶紧筑带木城。然数日亦不能完工,惟有公明统兵扼住泗河渡口,断其来路,俟木城筑就,再作计较。”宋江便催筑木城,一面点杨雄、石秀、黄信、杨林、孙立、孙新、顾大嫂带领八千人马,宋江、魏辅梁督领,由泗河进发。李应、公孙胜及众头领保守城池。真大义起身道:“小弟新来聚义,曾无半点功劳,愿在前部充当小卒,杀贼立功。”辅梁道:“贤弟请留守镇阳关。”大义不悦。宋江道:“真贤弟同去最好。”辅梁私对宋江道:“今番好看他真伪也。”宋江点头。
众将连夜起行,次日到了泗河渡口射月村,前面不过五里,猿臂兵已安营立寨。宋江也传令安营,请魏辅梁商议交战之事。辅梁道:“我军后到一步,险要已被那厮占去,若与他斗兵,必不得利。据愚见,不如先与他斗将。我在阵后埋伏几枝精兵,如斗将得胜,便乘势掩杀过去。这伏兵可作后应,脱或不胜,我便乘势诈败而逃,那厮追来,我伏兵邀杀,那厮必中我计也。”宋江道:“魏先生真韬略非常。”便令杨雄、石秀领二千精兵靠后埋伏。这里差人到希真营里下战书。
且说陈希真自遣发真大义赴克州后,即日便议兴兵,派陈丽卿为正先锋,真祥麟为副先锋,祝永清为左翼,祝万年为右翼,栾廷玉为左将军,栾廷芳为右将军,谢德为中军左副将,娄熊为中军右副将,王天霸为后将军。希真亲统大队,刘慧娘为军师。请刘广镇守青云山,苟桓镇守猿臂寨,范成龙镇守虎爪关,刘麒镇守新柳营。这里二万四千马步全军,浩浩荡荡杀奔兖州。到了射月村,接着宋江战书。原来这战书是辅梁写的,中有几个暗字号,希真一望明白,便批刻日交锋斗将。来人赍书回去,希真与众将商议道:“魏先生之意,是用我第二计。但此计须真祥麟斩他一将,方才醒豁,此事如何必得定?”只见丽卿开口道:“这有何难,只消孩儿助他一箭罢了。”希真道:“这也却好。”当下议定。
众将纷纷将自己军器备好:真祥麟提上干红西缨镔铁龙舌枪;祝永清、祝万年各选起烂银点钢方天画戟;栾廷玉带了五指开锋浑铁枪;栾廷芳悬了凝霜飞雪日月双刀;谢德提了泼风雁翎刀;娄熊挂了三隅铁脊矛;陈丽卿挺着古定梨花枪,腰悬青錞宝剑,右边排着雕翎狼牙箭,左边套着桦皮鹊华塔渊弓。个个摩拳擦掌,等待厮杀。只有王天霸倚着八十斤笔撵重挝,在后押阵,不曾前来。只听得营外人喊马嘶,营门牙将报称:“梁山贼兵来也。”希真便传令出战。
营门外朴通通号炮响亮,鼓角齐鸣,众英雄一齐上马,缓缓出营,在营外列成阵势。却好两阵对圆,各把强弓劲弩射住阵脚。三军呐一声喊,丽卿一马当先.纵出垓心,高叫:“会厮杀的贼子,上来领枪!”对阵宋江见是丽卿,倒也惊心,顾众头领道:“这婆娘倒要当心抵敌,谁人出马?”只见孙新大叫道:“哥哥为何张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将要出马,只见背后一员女头领叫道:“二哥不须费心,待奴去斩这贱人。”宋江看时,正是顾大嫂。顾大嫂舞动双刀,直奔丽卿。丽卿展开一枝梨花枪,敌住顾大嫂。两个枪来刀往,斗到三十余合,顾大嫂虽有些实力,怎敌得而卿手法神明变化,不可测摸。正在难支,只见这边真祥麟跃马而出,高叫:“姑娘不须费手,待小将来斩这婆娘!”挺枪直取顾大嫂。那边孙新见顾大嫂敌不住丽卿,对阵又添一将,忙带鞭枪出阵。丽卿见了,便撒了顾大嫂,直取孙新。祥麟敌住顾大嫂。战场上四筹好汉,各奋神威,大呼酣战。那边孙立见了,忍不住提枪便出。栾延玉一见孙立,心头那把无明业火高举三千丈,按捺不下,挺枪大叫道:“昧心狂贼,今番遇着我也!”带枪挂锤飞马直取孙立。正还未到,丽卿已撒了孙新,直斗孙立。孙新便助顾大嫂斗祥麟。栾廷玉已到,挺枪便刺孙新,孙新忙敌住廷玉。战到分际,只见那边祥麟枪起,将顾大嫂头盔刺落尘埃。顾大嫂大惊,不敢恋战,拨马回阵。丽卿见祥麟斩顾大嫂不得,猛记起放箭之事,便虚幌一枪,撤了孙立,骤马回阵。孙立骤马追来,吃廷玉挺枪拦住。战场上四枚枪如四条神龙飞腾出没,两边阵上都看得目眩心骇。丽卿已在旗门边,看得分明,忙挂了枪,左取弓,右搭话,觑准孙新飓的一箭射去。孙新正在苦斗祥麟,不防丽卿一箭射来,急闪不迭,左肩早着,手法一乱,吃祥麟一枪刺中心窝,翻身下马。孙立、顾大嫂见伤了自己眷属,一齐大惊。孙立被栾廷玉逼紧,不能脱身。顾大嫂骤马出来,抢孙新尸身。不防丽卿又是一箭,顾大嫂急闪过,真祥麟已将孙新首级割了,勒马跑回本阵。希真大喜。
那边真大义挺刀出马,大叫:“祥麟不得猖獗!”骤马追来,祥麟已回入阵中。祝万年挺戟迎住,大骂:“贼匹夫,那日你放走杨雄,你还矫辨不是贼党,今日尚有何说!”大义更不答话,舞刀直取万年,两下便斗。宋江方知杀孙新的就是真祥麟,心中大怒;又知方才杨雄所说指点他出路的就是真大义,心中暗喜。那一边黄信见孙立与栾延玉狠命相扑,胜负不辨,便挺剑出马直取廷玉。这边谢德看够多时,更耐不得,便舞刀上前夹攻孙立。黄信已到,当时廷玉和黄信,谢德和孙立,四筹好汉斗作一团。这一边真祥麟缴了孙新首级,重复出阵。顾大嫂怒气填胸,舞双刀已扑到万年马前。真大义抽身提刀,直奔祥麟。那一壁厢,栾廷玉战到分际,卖个破绽,勒马逃回。黄信骤马追赶,栾廷玉一飞锤,从黄信头上飞过,直打中孙立坐马。孙立翻身便倒,谢德提刀便斫。黄信大惊,忙回马救孙立。顾大嫂亦大惊,忙撇了万年转身来救。真祥麟恐失了孙立,便拍马直追顾大嫂。黄信、孙立一齐逃回本阵。真大义正独斗祝万年,忽然猿臂阵内闪出一员大将,舞动双刀,正是栾廷芳,来替万年,万年便抽戟回阵。栾廷玉打倒孙立,见孙立已走,也舞枪来取大义。那边祥麟一枪,谢德一刀,敌着顾大嫂双刀飞舞;这边也是廷玉一枪,廷芳双刀,绕着大义单刀盘旋。那边厮杀是真的,这边厮杀是假的:宋江一时如何辨得,希真早已看得分明。只见那谢德武艺究竟平常,单靠真祥麟绕住顾大嫂。顾大嫂因祥麟斩了他丈夫,心中恨极,狠命相扑,真祥麟苦不得抽身来对付大义。丽卿见了,便舞枪直取顾大嫂,替回真祥麟。只见栾氏弟兄都敌不过真大义,逃回本阵。大义正待闯阵,祥麟已回转,用枪逼住大义。那边谢德亦勒马回阵,单剩丽卿与顾大嫂厮杀。
祥麟将枪逼住大义的刀道:“哥哥,那日林子这怎样对你说来?你今日却甘心从贼!”大义道:“兄弟,你不晓得公明哥哥忠义双全,一心替天行道。你那陈希真是个草贼,如何及得来,你却教我没长进!”祥麟大怒道:“你这厮真不生眼,你不看旗号上我们有钦赐字样,他有没有?我今日看你是哥哥,权让你一次,你快快心中思量,弃邪归正罢。”大义气得暴躁如雷,道:“你这厮直如此颠倒说,你坏了我孙新头领,我今日看你是兄弟,不来杀你。你识得的,赶早下马受缚,我在公明哥哥前保你不死。”祥麟大怒道:“你这厮既做了强盗,辱没我真家祖宗,我认识你什么哥哥!谁稀罕你不杀!”说罢挺枪直刺大义,大义亦怒极挥刀便斗。斗到三十余合,只见祥麟渐渐气力不加,枪法散乱。大义喝声:“着!”一刀劈去,祥麟急闪,已将一顶束发紫金冠劈落尘埃。祥麟大惊,技发回阵。大义紧紧追来,祝永清急忙提戟出阵,万年亦出阵前,两枝戟挡个不及,大义已抢入二祝背后。阵上因自己将官在外,不敢发矢,大义已闯入阵中。
宋江大惊,忙挥军马掩上去救大义。永清、万年忙挥戟,拔两翼精兵迎住。丽卿见了,便撇顾大嫂,单枪闯入宋江队里,宋江军马大乱。只见希真阵内亦人声乱喊,真大义已从永清左翼中,提着一颗人头,冲杀出来。宋江见大义出来,慌忙鸣金收军。丽卿亦从宋江阵中出来,迎着大义,假意邀杀。大义忙将手中人头,掼过在宋江面前,挺刀迎斗。永清、万年也一齐上前追杀大义。大义喘乏,无心恋战,拨马便走。永清、万年追个不及,收兵回阵。丽卿那里肯歇,直追上去。顾大嫂见了,怒不可遏,便出马敌住丽卿,放回大义。丽卿、顾大嫂重复狠斗。两边都不住的鸣金,丽卿、顾大嫂只得各归本阵。
方才宋江见大义掼过一颗头来,倒也唬了一跳,急令抬来细看,正是真祥麟面目,惊喜出于望外。见了大义回阵,便道:“真贤弟,你真个公而忘私,国而忘家了。”大义请将祥麟首级掩葬,休要号令,“务求俯准,略尽弟兄情分。”宋江叹服,众人都佩服人义真是英雄豪杰。辅梁埋怨大义道:“真将军错了。令弟既有心招致将军,将军大该将计就计,诱他过来。小可自有妙法,不但劝令弟归诚,而且管教希真全军覆没。今将军不忍一时之忿,竟把令弟杀了,虽见将军事主之忠,却于希真无损,徒坏了令弟。”大义懊悔不迭,宋江也懊悔,从此深信大义。
看官,这个头怕他真是真祥麟的?须记那年希真擒高封的时节,高封有个兔子,是阮其祥的儿子,名唤阮招儿,面目与祥麟相像,希真曾说有个用处,今番把来如此用过也。宋江如何识得,正在欢喜,忽闻外面喊声振天,报称:“猿臂兵马来也。”宋江道:“今日胜负相当,此番务要胜他一阵。”辅梁道:“如胜他不得,不如依愚见诈败诱他。”宋江点头,便将此话吩咐众将,众将领诺。
宋江传令出阵,只见丽卿早已立马核心,高叫:“忍心杀弟的贼,快来纳命!”大义大怒,正要出马,只见顾大嫂叫道:“真大哥少歇,待奴家去结果了他。”一马飞出。丽卿道:“你这贱人,非吾敌手,着好厮杀的出来!”顾大嫂咬牙大怒,直取丽卿,两马相交,军器并举。孙立见了,怒气填胸,正待出阵,杨林叫道:“前番我不曾厮杀,今番待我去。”一马纵到核心。只见希真阵里,王天霸例提铁挝,大吼出来。原来希真因天霸不曾厮杀,此番特叫祝万年、谢德去替天霸押后军,调天霸到前阵。当时天霸敌住了杨林,奋勇酣战。孙立见了,飞马出阵。怎奈栾廷玉仇人相见,分外眼睁,不待他到垓心,已一马驰出,迎住厮杀。两阵上喊声振天,鼓角齐鸣。真大义见顾大嫂斗丽卿不过,便挺刀直取丽卿。廷芳见了,便舞双刀去取顾大嫂。丽卿和大义不是真厮杀,心中不乐,只得勉强如演戏般,斗了十余合。希真深恐露出破绽,忙教娄熊一马出阵,挺矛上前叫道:“前番小将因保护主帅,不曾出阵,今番来替小姐厮杀也。”丽卿听了,便勒马回阵。娄熊与大义大呼厮杀。
希真立马阵前,永清在左,丽卿在右,看那战场上八位英雄,分作四对儿厮杀,真是云崩电骇,日晴天昏。丽卿见了,忽对永清道:“一不做,二不休,前番既用暗箭斩得贼将,今番我想再用,你看射那个好?”永清道:“擒贼先擒王,射群贼何如射宋江。”丽卿道:“路隔得远,恐射不到。”希真听了,便道:“踅到牙旗边去,便好射。”丽卿便去壶中拣一枝上等直干的雕翎狼牙箭,踅到牙旗边。只见场上喊声大震,两阵上鼓角喧天,丽卿左手抽那张宝雕弓,将箭搭在弦上,拽开那弓,正似一轮满月,端的虎口过肩,凤眼到铁,觑定了宋江的咽喉,飕的一箭射过去。霹雳声中,流星迸到,正是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宋江正看那场上厮杀,那里留心到有人暗算,那枝箭已射到宋江喉咙前。喉咙不比别处,乃是致命之所,又无衣甲阻挡。看官,不要替古人耽忧,当年那枝箭与宋江的喉咙相去尚隔三五寸远哩,宋江死不死伤不伤,尚未可定,且看到下回,便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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