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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槐大队登岸,韦扬隐、李宗汤都来率众献功。徐槐传令安营立寨,只见第七队、第八队自西小港到来;第九队、第十队自斜港到来。那第八队的队长提着秋安首级献上,禀称:“小将奉令抄西小港,遇着贼人当路。小将一面放火烧珊瑚港,一面乱箭射贼。这秋安用青狐皮挡箭,吃小将一箭射透狐皮,贯脑而死,因此取得首级。”第七队的队长捧上血淋淋的手指一大捧献上,禀称:“小将杀入珊瑚港时,贼人从水中扳船,小将喝令众军乱刀砍去,因此砍得许多手指。”第九队的队长提着一条人手臂献上,禀称:“小将奉令由斜港抄入鹿角港,正欲登岸,不防水里伸出一手来扯小将左腿,小将急抽刀砍下,固此砍得一臂。”第十队的队长提着单康首级献上,禀称:“小将率众登岸,遇这单康在岸上提着一个锄头,十分凶猛。这边军汉,吃他一锄头一个,打死了七个,众人都怕。经小将督领众人一齐上前,乱枪搠死,因此取得首级。”众军士亦各有首级献上。徐槐一一慰劳记功。只见第二十五队、第二十六队、第二十九队、第三十队的队长,共差人来飞禀道:“小将等守扼二港、分叉港,斩贼无数。惟贼将童威,委实凶猛,又有归福、余禄为羽翼,小将进逼断头沟,该贼将潜入水中。小将等在岸上水口团团围住,驱水军入水擒捉,均被杀死。现在无人敢入,只得将断头沟外水口拥土守定,深恐该贼逃走,请令定夺。”徐槐听了,问:“谁去斩这贼来?”韦扬隐道:“小将愿去。”徐槐许可。
韦扬隐便飞也似到了断头沟,先看了一看情形,便吩咐戽水。众军答应,一齐车戽。须臾水干贼现,童威、归福、余禄一齐大惊。原来人怕虎,虎怕人。当时童威潜躲水中,本是惧怕官军;今吃官军戽水觅出,无从回避,只得大呼杀出。韦扬隐挺枪迎住,大斗七八合。韦扬隐长枪卷舞,童威一口短刀如何抵敌,一个破绽,吃韦扬隐一枪刺腹而死。归福大惊,退入泥中,众水军一齐上前溯死。余禄逃向西岸,吃西岸上第二十六队、第三十队两队的队长邀住战斗,不上六七合,两矛并下而死。韦扬隐收聚四队人马,齐回金沙渡,到徐槐前献功,徐槐大喜。
当时水泊尽行夺得,三十六队人马齐到金沙滩北岸,按队列寨,次序严明,齐候徐槐号令。徐槐检点军士,连死带伤共计不上千名,计斩贼人首级得八千余颗,生擒四千余名,夺器械、船只、马匹不计其数,大获全胜。众人皆喜。徐槐吩咐众军造饭饱餐,一面差人到都省及曹州报捷。这里便与韦扬隐、李宗汤议攻山寨,韦扬隐道:“我军新得胜仗,锐气正旺,不如乘此大队进剿。”徐槐道:“甚是。但我按此地图,梁山头关峻险异常,尚须想一善攻之策。”李宗汤道:“他那半山上断金亭子,地当四山道路之交,我先用全军占住了他,以便四面策应。”徐槐道:“亦是。但本帅得一计在此。当时初临郓城,一见那须知册内地图,便早定这主见;今看了汪恭人所藏地图,此计愈决。”李宗汤、韦扬隐齐问何计,徐槐道:“我按地图,此处有一条坎离谷,进通梁山内地。但一路乱峰怪石,上无蛙步可容;叠莽丛棒,下无只身可过。贼不能守,而我亦不能入。我曾将此地情形,问过那几个贼囚,据他们供称:这坎离谷谷上一无守兵,惟内面北口,却有一枝军马屯守。众口一词,谅必不错。我想此路既不可入,何必内守?现在他既内守,必有可攻之道,不过攻法极难,然大丈夫为其难者。”说到此际,韦扬隐眉飞目舞,立起身来道:“待小将去探看一遭,再定计议。”徐槐许可。
韦扬隐奉了将令,带了十几个伴当、各色登山行头,到那坎离谷去。在山脚下阅视一转,果然峻峰峭壁,怪石嵯峨,无路可登。韦扬隐看了半晌,但见半壁已上枯松倒挂,藤萝纠蔓而已。韦扬隐忽吩咐取一把钩镰枪来,伴当献上钩镰枪,又吩咐取条长绳系在枪底。韦扬隐便把那枪,向半壁里直标上去。只见那枝枪冲上四十余丈,枪钩恰搭在一株枯松根上。众人无不称奇。韦扬隐便叫伴当内一个身躯轻小的,缘绳先上。那个伴当上了半壁,便将那枪钩拔出了松根。下面众人便将一条巨绠系在绳端,那半壁上的伴当便收上这根巨绠,把那巨绠紧紧的吊在松树上。韦扬隐便同众人一齐缘绠而上。上了半壁,或缘藤,或系绳,顷刻到了山顶。韦扬隐一见道:“呸!我道什么奇险,你们不看这一片绿茸茸芳草地,屯着二三千军马也不见得挨挤,怎么说跬步不容?可笑这班贼人,久居此山,未曾探到此处也。”便命众人向前寻下山的路,只见暮色苍苍,浓霭已起。众伴当禀称:“天色已晚,昏暗难辨,不如明日再来。”韦扬隐道:“也是。”便与众人转来,重复缘绠下山,径到大营来,将这番情形,禀报徐槐。
徐槐甚喜,当晚传令,把军马分为九队。所有水军共计三万五千余人:曹州府水军一万余人为一队,守水泊南面;菏泽、曹县、城武、定陶四县共七千余人为一队,守水泊东面;郓城、单县、矩野三县及满家营共一万五千余人为一队,守水泊西面。这后军三队,守住水泊,以防贼人乘间偷袭。又教他一面相机填港筑堤。计陆军队内,郓城县九千余人,每三千余人为一队:中队乃是郓城中营官军,带南北村乡勇各一千名;左队乃是郓城左营官军,兼北村乡勇;右队乃是郓城右营官军,带南村乡勇,交韦扬隐、李宗汤二将率领。曹州府陆军一万余人为一队;菏泽、曹县、定陶三县陆军共五千余人为一队;城武、单县、矩野三县及满家营陆军共七千余人为一队:这三队徐槐亲自率领。陆军六队,都屯在金沙岸上。所有起先三十六队旗号,尽插在曹州队内。众人遵令。
次日黎明,徐槐教韦扬隐仍去探看坎离谷那面下山之路。只见李宗汤躬身道:“这番何不委小将前去?”徐槐道:“也可。”便命李宗汤前去。李宗汤领了十数名伴当,直到坎离谷,缘绠而上,到了山顶,便四边寻觅下山之路。望下去尽是悬崖陡壁,无路可下,又无些毫树根可坠绳索。李宗汤转辗寻觅,数内伴当寻着一个洞口,便道:“这洞不知通不通下面的。”李宗汤看时,只见一座危崖,下放着四五顶桌面大小的一个大洞,里面黑沉沉,其深无底。李宗汤道:“休管他通不通下面,且寻将下去。”众人依命,敲火秉炬而入。里面曲曲折折,转了好几个湾,忽然一派亮光透入,众人叫声惭愧,果然通下面的。李宗汤一看,却又是悬崖陡壁。众人道:“无路可下怎好?”李宗汤细看道:“兀的不是一条石梁!”便命众人系了一条巨索,李宗汤与众人缘绠而下。到了乎地,李宗汤定晴细看,道:“呀,这里原来就是图中所画的幽洞天!”只见远远地一带旌旗,乃是关内夹道摆列之兵;又回头望见远远一队旌旗,乃是坎离谷北口守备之兵。众人都个个心骇色变。李宗汤面不改色,按着佩刀闲闲地四边观看,将四周路径阔狭转折,两旁有无陂塘泥淖,一一细看,一一紧记,却不撞见一个贼人。
李宗汤将情形看得十分仔细,便与众人缘绠而上,转落山头,直回大营,报知徐槐。徐槐大喜道:“仗二位将军探得此路,今番破关必矣。那厮只防我从谷下入,不防我从谷上进也。我看地图内,从幽洞天通关内夹道最易。韦将军可将郓城左右两队,从此路下去,多带枪炮火药,轰击那厮夹道后面。”韦扬隐领令。徐槐又道:“李将军可将郓城中队,也从此路下去,多带火箭芦荻,截守那厮夹道中路,见有营房粮草,即便放火。”李宗汤领令。徐槐又道:“二位将军可检点本部人马,有昨夜力战困乏的,拣出另为一队,就教他在那山上举火呐喊,以疑乱贼人。这是安耽差使,留与他们疲乏的做罢。”二将应诺。徐槐便传众将进帐,告以袭关之计,并道:“一俟韦李二将得手,仰诸位将军率领曹州、菏泽等三队,努力攻关。”只见众都监都凛然变色,一齐跪禀道:“此计太险。两位勇将一齐深陷重地,恐非所宜,望主帅三恩。”徐槐笑道:“诸位将军休怕。凡用兵之道,有者求之,无者求之;虚者责之,实者责之。今幽洞天下情形,既已虚隙可乘,更兼吴用病困新泰未归,山寨贼内无人,不乘此出奇制胜,迁延坐悮,后悔无及矣。”只见韦扬隐、李宗汤一齐开言道:“主帅若要攻关,还是叫颜树德来。斩关夺隘,断非此人不可。”徐槐道,“正是。”便传令飞速到郓城召颜树德来。这里安排兵马,只等颜树德一到便要攻关。
且说卢俊义从金沙渡败回,众人都面面厮覻道:“水泊被他夺占了怎好?”卢俊义道:“快点兵严守关口再说。”便点起三万人马守住头关。一面对戴宗说道:“戴兄弟,这番只好快去泰安,请公明哥哥回来也。”戴宗应命,作起神行法,从山旁小路出去,飞速到泰安去了。这里众头领抖擞精神,把住头关。卢俊义又传令,教后山李应等严紧把守,休教失利。李应等闻知水泊已失,也惊得呆了。这边卢俊义及众头领端的吓得把卵立在肩头,紧紧保守头关,那里还敢放松。只见官军两日不见动静,卢俊义心中十分狐疑,不知这徐官儿又有什么法儿来制度他,却又没处捉摸。猛想起吴军师置乓守坎离谷口之举,当时颇笑其迁,今日想起,莫非认真此路不可疏虞。便传饬坎离谷北口兵丁当心防备,又加派一千名精兵协同相助。这关上卢俊义及众头领,轮替巡绰,昼夜络绎不绝,只是不见官军动静。不知徐槐只等颜树德到来,便要举事。
次早,颜树德到了军中,徐槐与他说了攻关之事,树德大喜。徐槐吩咐待夜分举行,所以本日又按兵不动。直待申牌时分,韦扬隐、李宗汤率郓城部众陆续动身。徐槐也传令拔营齐进,三声炮响,鼓角齐鸣,曹州府、菏泽县、曹县、定陶县、城武县、单县、矩野县、满家营兵马,按队而出,颜树德倒提大砍刀,勒马在前,徐徐前进。卢俊义在关上,望见官军队里,三十六队旗号历历分明。卢俊义道:“那厮原来养了三日气力,用全队前来攻关也,众兄弟与我努力守关。”又将头关内兵丁尽点上关,枪炮矢石摆得密麻也似,严紧守住。只见官军已到半山,摆列队伍,明整旗号,只是踌躇不进。卢俊义那敢疏忽,只是提心督率严守。看看时已傍晚,官军只是按队不动,卢俊义心中越慌,眼不落放的照顾四面。到了三更时分,瞥见坎离谷上火把乱明,声声呐喊,大惊道:“敌兵果然杀进坎离谷也!”忙传令教谷口兵丁当心备御。说未了,只听得关内枪炮之声,乒乒乓乓,一片震天动地价响亮,人声乱喊,粮房营房,一齐大火怒发。关外官军一声号炮,潮涌般杀上关来,火把丛中,颜树德一手提刀,一手高擎着那“钦加总管衔曹州府正堂徐”的一枝大灯纛,己由云梯奔上关也。官军、乡勇见大纛登城,便一齐呐喊奔上。两边山上贼兵见了,急放礧石滚木,官军、乡勇吃打坏了许多。怎当得颜树德奋勇倡先,正是一夫善射,百夫决拾,都个个拼死忘身,一齐登关。
关上徐宁、燕青、燕顺、郑天寿还想抵御,卢俊义忙叫:“不必了,快回去保二关要紧!”说罢,急与四人逃下关门,向夹道直奔二关。不料两旁乱箭齐发,李宗汤横刀迎住。五人拼命死并,卢俊义奋力架住李宗汤,那四人并力冲开官军逃走,卢俊义也抽身飞奔。只听得四边枪炮动地,呐喊震天,前面韦扬隐已在攻击二关也。卢俊义等五人拼命冲入,韦扬隐转身邀住大斗。卢俊义等如何敢战,架住韦扬隐,一抹地逃入二关,疾忙登关守备。外面徐槐大队尽入头关。
夭色未明,头关已破。徐槐在头关,收集关内、关外并坎离谷上人马,大奏凯歌。众将兵丁都纷纷上来献功,斩首一万三千余级,擒获五千余名,三军欢呼动地。徐槐传令就关内安营立寨,一面记功录簿。天已大明,徐槐吩咐叠起文书,差人到都省及曹州各路报捷。这场大功业,端的惊动了山东、河北,无不闻名。这里徐槐吩咐三军休养数日,再议攻取二关之策。
那卢俊义逃入二关,骇得目瞪口呆道:“……这……这……这官儿真有神出鬼没之机,这枝兵从那里杀进的?”众人都面面厮觑,不能做声。卢俊义道:“今日头关已破,只有力守二关,等待公明哥哥回来,再定计议。更须得请军师同来方好。”众人都惶急无计,只得打起精神,点兵守住二关。
且说宋江在泰安,自闻知秦明阵亡之后,识得徐槐利害,本是日夜挂心。这日忽见戴宗奔来,报称水泊已被徐槐夺去,还未知失头关之事,宋江早已惊得一身冷汗,瞪着只眼道:“怎么,怎么,怎么?”戴宗道:“卢兄长说,快请兄长回去计议。”宋江定了定神,看着天叹一口气,便教传令到新泰,请公孙胜、鲁智深、武松、樊瑞、项充、李衮前来保守泰安。即日起身,改扮了轻衣小帽,同戴宗飞速奔回山寨。回到寨时,小路进山。卢俊义等迎入,伏地请罪,方知头关失陷之事,宋江惊得跌倒在地。众人急前扶起,宋江定神片晌,向众人细问了一番情由,便道:“什么官儿,竟有如此利害?现在吴军师病体新愈,正商议攻取蒙阴,不料这里弄出如此心腹大患,我看没奈何,只得烦戴兄弟飞速去请他来,退了这里,方好再议别事。”众人称是。当时便命戴宗飞速赴新泰去请吴用回来。只因这一去,有分教:多谋足智军师,终作瓮中之鳖;称忠道义头领,竟成油里之鳅。不知吴用回寨时事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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